3.
溫暖、體貼、快樂、強大。
妳的背影總是那樣耀眼，絢爛至無法移開雙眼。
我著迷注視著。
在妳身後總讓人感到安心，彷彿只要妳能在我前方，就沒有任何困難需要害怕。
我緊跟著妳。
與妳靠近時的親密，總能使安心暖入體內深處，令我忘記其他擔憂與恐懼。
我緊跟著妳。
妳是光芒、是蜂蜜、是令人上癮的溫熱與安定。
是我在懷疑的聲浪中，還能夠是我的原因。
直至時間揮刀將這連結切斷，我捧著與妳之間滿手的回憶，竟不知道如何去找妳，只能留在原地。
晦暗不明的人生中，通向未來的道路朝各個方向展開。
燈光打下，妳出現在其中一條道路上。
這次，妳轉過身，注視著我。
妳的雙眸映著屬於未來的光芒，依舊溫暖與體貼，卻不再快樂且強大。
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想回到妳身旁。
但妳選擇的道路，並不屬於我。
捧著滿手的回憶，思念若潮水不斷溢出滴落，淹至鞋跟，不斷上漲。
妳卻不在我身前引導，只是在那遙遠的彼方看著。
我需要妳。
空虛的歡笑回憶漸漸蔓延，淹沒了一切，令人窒息。
我需要妳。
妳卻不在我身旁。
為什麼不再繼續往前？
為什麼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我？
妳想說什麼？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終於，我明白了妳雙眼中的訊息。
放下滿手的回憶，我朝著黑暗踏出第一步。
所以，再見。
相信我吧。
陽光熱烈照亮大地的一切，空氣被烤至變形，翠綠的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擺，替酷熱的白日帶來一些清爽氣息，而喧鬧的蟬鳴卻不肯罷休，惱人的低鳴使暑氣更加令人煩躁。
弓道社道場的陰影中，兩抹身穿藍色道服的身影筆直佇立。
子瑜綁起高馬尾，左手水平舉在前方，臉龐微傾，瞄準遠方靶心的雙眼在陰影中閃耀。
箭矢破空並擊中茅草標靶的聲響接連響起，在蟬鳴喧鬧的白日中特別清晰。
「呼～又中了。跟我們副部長大人一起練習的時候，都沒辦法怪罪是風的關係，可惡啊～」
「我們部長大人的煩惱又太多了，對吧？」
「我最近明明很愉快的。但要說煩惱的話，大概就因為副部長吧？副部長在這，害我沒辦法上半身打赤膊，這天氣真的太熱了。」
子瑜跟著擔任弓道部部長的前田徹司走向前方，取回靶上弓箭，聽到對方說出這種話，翻了個白眼。
「前田可以脫啊，我哥哥在家常常光著上半身，我習慣了。」
「啊，這可不行。」
「為什麼？沒有前輩會看到的，這裡只有我們。」
「我會害羞。」
子瑜再次翻白眼，轉頭看到前田拿著弓箭雙手抱胸，抿唇羞答答看著自己，噗哧笑出聲。
「不、不，這不好笑，副部長真的太帥了，社團裡所有人都會害羞。我啊，已經是臉皮很厚的了！尤其看完妳的姿勢後，總會提醒我為什麼當初會喜歡弓道。真的很美，非常美麗啊。」
前田說著轉頭見到子瑜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一愣後跳起身，搖手躲到他手中弓箭的後方。
「別誤會！我是說妳練習弓道的時候很美…不是，我是說…是不是越說越糟糕？」
子瑜被對方誇張的反應與莫名的躲藏逗笑，反手遮擋她的笑容：「前田，謝謝，但你也太誇張了。」
「我才沒有！大家都這樣認為的。我們都很喜歡看副部長射箭，光是姿勢，就美到讓人想模仿了。很多學弟妹都說是因為開學體驗上見到妳的表演，才決定入社的。」
看到前田認真敘述的神情，子瑜有些害羞，垂眸整理弓箭，躲避這不知該如何回應的讚美。
「對了，副部長對反曲弓有興趣嗎？其實我很希望未來能繼續看到妳射箭。反曲弓跟傳統弓道不一樣，符合國際比賽標準，是能夠真正成為運動員的運動，延伸的領域更廣，贊助商、運動品牌還有資源都更多。相較之下，弓道只是陶養身心的運動，算是一種比較帥氣的……茶道？」
收拾弓道用具後，兩人換回便服走在前往校門的路上，子瑜聽到前田突然開啟新話題，一時之間無法跟上他的思緒。
「我沒思考過。」
「那可以考慮看看。副部長很適合射箭運動，我是這樣覺得的。」
子瑜疑惑看向前田，見到前田微笑溫和看著她，子瑜更加疑惑，下意識歪頭看著對方。
「欸？很奇怪嗎？哈哈哈哈，放輕鬆，我只是隨意說說的。我們很多人希望繼續看到妳在弓箭上發光發熱。」前田說著，伸手將子瑜的鴨舌帽往下壓。
「高中三年，太短了。」
因為帽子的遮擋，子瑜沒看到前田徹司說出這句話時，臉上是什麼表情。
高二開始，子瑜被任命為副部長，主要職責是社團內的教學及練習，在跟學弟妹們接觸一學期下來，她如何遲鈍也發現學弟妹們非常喜愛欣賞自己射箭，甚至多次哀求她示範姿勢，而子瑜基於對新生的體諒，多半也會配合。
況且示範結束後，子瑜能從新生的眼中看到閃閃發亮的熱情，這對於弓道這種講究禮數、需要專注、略顯沉悶，可說是在磨練意志力的運動來說，都是幫助初學者持續堅持的助力。
與部長前田徹司道別，子瑜踏上腳踏車，頂著頭頂的艷陽，前往需要15分鐘路程的家庭咖啡店。
將腳踏車停在店旁花圃後方，子瑜熟稔地走到咖啡店前，見到玻璃落地窗另一側的紗夏後，開心揮手打招呼，推門走入。
「子子，妳來了！今天太熱了，我已經先把水放好了。這次應該還是坐在那吧？」
一進門就見紗夏笑眼瞇瞇迎上，子瑜胸口一緊，一隻小倉鼠從她心臟探頭跳出，仰頭歡唱著在滾輪上奔跑，弄得子瑜心跳鼓譟同時活力滿滿，見紗夏指向櫃台旁一處雙人靠牆桌位後，眼神就黏在自己臉上，子瑜這下連呼吸也感到不自然。
「子子流了好多汗，外面很熱吧？但不擦乾會感冒的。」
子瑜知道自己的髮絲正黏在額頭與鬢角，見紗夏說著湊近整理自己的髮絲，比自己略矮一些的身高差距使紗夏些微仰著頭，抬眸專注的琥珀色大眼更加圓滾可愛。
心臟似乎快從喉嚨跳出來。
子瑜害羞到想逃跑，全身的燥熱讓她肌肉緊繃，彷彿在燃燒，但開心的情緒讓她停在原地，眼神飄向身側咖啡桌面，身體不敢亂動，任憑紗夏撥弄她的髮絲。
「又不是罰站，這麼嚴肅做什麼？」
聽到這調侃，子瑜看向紗夏，撞入那蜜糖般琥珀色眼眸，呼吸瞬間停止，腦內空白。
好漂亮。
「子子外面果然太熱了吧？我們趕快去坐著。」
子瑜半晌才理解紗夏了說什麼，注意到自己還正呆站在店內中央，臉頰再次發燙，還沒想好該怎麼回應，手就被紗夏牽起，走到那放著水杯的空座位旁。
子瑜盯著兩人相牽的手，害羞與開心灌入心房，難以移開視線。
紗夏的手令人眷戀，是那樣珍貴，不可思議的美好，以至於緊握對子瑜來說，都顯得太過奢侈。
就座後子瑜閃避紗夏的眼神，不敢有任何眼神接觸，忙著將書包與帽子放在空位上，機械式地取出她的課本與參考書，終於將桌面布置好，餘光注意到有人走到她桌旁。
「這些蜂蜜檸檬片是本店的特別招待喔！紗夏醬說妳好像運動過度，可能有點中暑。」
子瑜抬頭，見到是咖啡店老闆娘，對方微笑將一小盤閃耀蜂蜜金黃光芒的檸檬片放在桌上，又將一壺水放在一旁。
「年輕人也要會照顧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子瑜見老闆娘無奈嘆氣離開，趕忙道謝，而原本被老闆娘遮住的紗夏站在櫃台後方，正歪頭朝她做出個手指嘴唇的動作。
喝水。
紗夏用唇語這樣說。
子瑜笑出來，點頭表示收到，也用唇語催促紗夏回去忙她的事情，並收穫紗夏的皺鼻燦笑。
紗夏從升上高二的暑假開始，說著想趁高中暑假來些不一樣的體驗，順便賺取出去玩的零用錢，加上烘培社不同於運動社團，暑假沒有特訓，就應徵這家庭咖啡店的店員工作。
今年是紗夏高中三年的最後一次暑假，紗夏又來同一間咖啡店上班，而子瑜也照著過往習慣，帶作業來咖啡店念書。
「我兒子以前也很喜歡在那邊讀書呢！」
老闆娘在紗夏入職的第一周曾這樣說過，而子瑜就得到了專屬於她的座位。
這位置可以見到店內多數空間，也可看到出入廁所的人們，只要站起身，連櫃檯後方的店員也能見到，隔著玻璃窗還能見到戶外街景風光。
除卻路人在見到她時會靠近多看幾眼的打擾，子瑜很滿意在這位置上讀書的時光。
可以隨時看到紗夏，偶爾目光對視時彼此相視微笑，這些都讓子瑜內心甜滋滋的，讀書也不再無趣，足以讓她的暑假充滿快樂的亮光。
夜晚紗夏下班，兩人向老闆娘告別，子瑜踩著腳踏車，紗夏坐在她身後，兩人緩緩朝家的方向前進。
感受紗夏摟著自己腰部的觸感，僅薄薄的一層衣服相隔，對方肌膚熱度與手部動作都能傳達到她的腹部肌膚上，這讓子瑜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害怕過大的呼吸與動作會產生更多接觸，即使這個夏夜微涼舒適，子瑜還是覺得呼吸困難，渾身燥熱，不自覺吞嚥了許多次。
被紗夏觸碰時，很開心，但經常包裹在衣服之下較私密的位置，每次被紗夏觸碰，子瑜感到有電流回擊她的心臟，那開心與悸動太過鮮明，害她不知如何反應，只好假裝沒感覺到紗夏那正緊貼在她腰部上的雙掌。
緩慢騎過市區街道與商店街，轉入寧靜的住宅為主的街區，沿著河畔前進，腳踏車舒適的滑行聲響陪伴著兩人，夏日涼風輕撫肌膚，子瑜逐漸放鬆，習慣紗夏所帶來的溫度與興奮，靜靜欣賞著夜空。
突然紗夏靠在她背上，子瑜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子子明天也會這樣來接我嗎？」
「…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應該會去。」
「哼哼哼哼，太好了，這樣下班之後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呢。」紗夏輕輕笑著。
子瑜透過後背傳來的觸感，她能感到此刻紗夏的放鬆，又聽到紗夏的聲音。
「讀書還順利嗎？」
「沒有，數學好難。」子瑜強迫自己無視紗夏靠在後背的溫熱觸感，努力動腦回想下午的事：「今天有一題寫不出來，就算看了解釋，也還是不清楚該怎麼寫。」
「只有一題很少啊。」
「我今天只寫了三題。」
「啊，這樣啊…聽起來子子糟糕了，不敢緊學習可就不行了呢。」紗夏笑著離開子瑜的後背，這讓子瑜鬆了口氣。
輪子轉動聲在兩人間迴盪，停在路口等紅綠燈時，子瑜稍微冷卻的大腦想起稍早弓道部的事。
「紗夏醬，還記得我們弓道部的部長，前田嗎？他今天比我還早就去練習了。」
「記得，不愧是部長呢。前田好像很喜歡弓道，對吧？」
「對，他家是開弓箭相關的運動用品販賣店，從小就在接觸弓道了。前田今天也稱讚我的姿勢，他還說因為我的關係，讓很多新生對弓道產生興趣。」
「哦，這樣很棒喔。這樣說的話，我也覺得子子很有天分，跟以前比起來，現在又更厲害了。」
「我有嗎？」
「有喔，子子很努力，而且看妳射箭真的很享受，妳們弓道部的新生們提到妳的時候，都說子子是溫柔又漂亮的前輩，很讓人景仰。這讓我超級驕傲！」
「為什麼？」子瑜嘴角微幅上揚。
「因為我在子子第一次射箭的時候，就在現場了。所以我是最清楚子子現在比一年以前更加帥氣這一點的人！」
聽著紗夏的讚美，子瑜感到臉頰發熱，內心像沸騰的開水般激動，快樂泡泡不斷升騰冒出。
「我只是按照前輩們教導的去做。」
「哼哼哼，子子進步很多喔。在前田君稱讚之前，我一直這樣覺得了，子子很有射箭的天分。」
子瑜抿嘴忍笑，害羞到難以繼續話題，瞥見放在前方置物籃的書包，想到數學習題之外她還帶了現代國語及古文來讀，趕忙轉換話題。
「我還帶著國語來看，但因為數學太難了，到現在國語還是沒讀。」
「我數學也不行，沒辦法幫到子子，但語文類的都是我的專長！我去教子子？」
感到紗夏從後方湊近她耳畔輕聲說話，一陣酥麻從尾椎通達大腦，子瑜思緒再度一片空白，抓緊握把，慌張地「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那等等我一起去子子家，可以晚點一起看書，或是明早上午也可以複習。」
「可以嗎？」
「當然！我又不是去哪個陌生人的家，爸爸媽媽也都認識子子的。我先打電話說一聲。」
打電話獲得家裡的許可，子瑜先載著紗夏回家，讓紗夏去整理過夜行李，獨自留在玄關等待。
「紗夏醬也真是的，這麼突然就要去妳們家。希望不會打擾到你們。」
紗夏的母親見到子瑜一人坐在玄關發呆，帶著兩杯麥茶坐到子瑜身旁。
「不會的，媽媽也很喜歡見到紗夏醬。謝謝阿姨。」
子瑜接過麥茶，喝了一口後確實覺得解暑不少。
「我們才要說謝謝。子子也多來我們家玩吧！看到子瑜醬繼續陪著紗夏醬，很讓人很安心呢。」
「真的？」
「嗯，紗夏醬肯定也覺得很開心。」
「嗯。」子瑜垂眸點頭，疑惑這句話的依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於是先附和。
「雖然這樣講可能很奇怪，但是我真心覺得，子子能繼續陪著我們家紗夏醬真的太好了。妳們小時候幾乎每天黏在一起，在家裡跑來跑去的。哎呀～真的好懷念。家裡還是要熱熱鬧鬧的才有趣呢。」
子瑜笑出聲：「以前我們好像很吵。」
「吵的是紗夏醬，子瑜醬一直很乖，是被吵的那個。」紗夏母親朝子瑜調皮的眨眼，伸手輕拍子瑜的頭：「子瑜醬長大了呢，越來越成熟漂亮，也越來越沉穩了呢。以前妳看到糖果就會開心傻笑，那時候還小小一隻。哇～好懷念！現在變得這麼漂亮了，真的好快。」
子瑜點頭靦腆微笑道：「我也很懷念以前阿姨做的水果巧克力糖。」
「真的？子瑜醬喜歡的話，下次我們再一起做！原本我還擔心子瑜醬長大了，不喜歡甜食了。」紗夏母親開心說著，雙手握拳緊握在胸，看起來相當興奮。
「只是現在不能吃太多，因為社團的關係，我有在控制飲食。」
「唉～子瑜醬太瘦了，多吃點也不用擔心的。難怪紗夏醬之前還準備燕麥棒，說要帶給妳吃。」
「對，那個很好吃，紗夏醬說過阿姨也有幫忙，謝謝阿姨。」
「喜歡就好。」紗夏的母親說著又輕拍子瑜的頭：「子瑜醬陪在紗夏醬旁邊真是太好了呢。雖然她很吵，但要多陪陪她喔。」
子瑜點頭：「不會的，紗夏醬不會很吵。」
紗夏母親笑出聲：「子子這樣覺得嗎？太好了～」說著轉頭看向身後長廊：「紗夏醬怎麼這麼久？不知道的話還以為她在家裡迷路了。紗夏醬！還在嗎？迷路了？」
子瑜噗哧笑出聲，見紗夏的母親起身上樓去找紗夏，接著一陣模糊的對話聲與拼乓聲響，紗夏的母親回到一樓長廊，身後是拎著個大書包的紗夏。
「今天不是畢業旅行喔？」
「我知道，高中生要看的書很多的。」
「只有一個晚上，是能看多少書？裡面更多的是玩具吧？」
「都是書還有睡前要用的啦！會有很多書需要參考的。」
「所以妳房間才會看起來像是有人洗劫過的樣子嗎？」
「媽媽！」
子瑜起身看著湊崎家母女二人的鬥嘴，笑出聲。
載著變重的紗夏回家，子瑜讓紗夏先去洗澡，自己回到房間內布置整理，將一起讀書用的小桌子取出，飲料、課本也放好，聽到浴室的水聲還沒停下，子瑜找了個舒適的角落開始玩手機。
先見到弓道社二年級同學中，有人分享了不同地區弓道相關用品的照片，又看到彩瑛跟家人去海邊玩，子瑜繼續往下滑，突然跳出一張只有門牙的口腔放大照，幾乎是看到那門牙就知道是誰的傑作，再往右滑細看，果然是娜璉對著自己門牙猛拍的自拍照。
但照片上傳的帳號卻是定延的。
子瑜噗哧笑出聲，在照片下留下一串震驚與疑惑的emoji，立即有新通知跳出。
『子子子子啊～在做什麼』
子瑜瞄一眼帳戶名稱，雖然是定延，但這語氣絕對是那有著閃亮門牙的快樂兔子，笑出聲。
『在玩手機』
『就被我的美震撼到了』
子瑜皺眉無奈笑出聲，思考一會後打字回覆。
『這樣玩定延前輩的手機，被發現的話會被罵的』
『我不怕』
『子子的弓道社暑假期間應該很忙吧』
『不會，其實只有我們二年級要上場比賽的人會比較累，需要去練習』
『好帥啊，電影社都沒比賽』
『好想看子子射箭的樣子，比賽是什麼時候』
『今年是9月底開始』
『太好了！好像很有趣。妳想知道定延的手機怎麼落入我手中的嗎』
子瑜噗哧笑出聲。
『不用打電話的方式說嗎』
『子子想念我的聲音?』
『不是，定延前輩會看到上面這些對話吧』
『我才不怕』
『我是想聽子子的聲音才打過去的』
子瑜才見娜璉傳來簡訊，來電通知立刻跳出，一接通，那熟悉的尖叫與笑聲就從電話中傳來，子瑜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盤腿坐在地上，背抵著床，仰頭靠著床面，子瑜看著天花板放鬆跟著娜璉聊天，聽著娜璉敘說著她的大學生活及定延最近又做了什麼糗事，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突然門外有走路聲響，房間門打開，紗夏頂著濕漉漉的頭髮走進來。
「啊，在聊天嗎？」
子瑜趕忙坐正，忽略手機另一端的娜璉還在講話，全神看著紗夏熟門熟路取走吹風機後關門離開的身影，完全沒有看向自己這邊。
子瑜突然心裡有些不安，與平常的態度相比，剛才的紗夏似乎有些冷淡。
想到該她去洗澡，兩人才能一起讀書，子瑜趕忙結束通話，拿著衣服下樓，正好遇見剛吹乾頭髮，正在收拾的紗夏。
「這麼快？我以為還會再聊一下。」紗夏微笑詢問。
「沒有，因為晚點還要讀書。」子瑜說著拋出微笑，但眼神隨即移開，繞過紗夏將衣服放到浴室拉門旁置物架上，臉部肌肉滿是不自然。
「我看子子都已經準備好了，呼呼，子子好認真。剛才這麼晚，是誰打來呢？」
「是娜璉前輩。」
「是妳之前提到過，國中電影社內很照顧妳的前輩嗎？」
「對。」
「看來妳們感情很好呢，我聽妳們聊的很開心。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門牙很大，長得很像兔子，看起來很不可靠，但實際上是學生會會長，成績很好也很多朋友。」
「啊～子子好像給我看過她的照片。真的很像一隻兔子，臉頰圓滾滾的，很可愛。」
「嗯，是個神奇的人。」
「哈哈哈，神奇的人？」
「嗯，我常常很好奇她在想什麼。」
背對紗夏，子瑜擺放她的衣物同時回話，能感到紗夏始終站在原處看著自己。
這害子瑜放完衣服後，完全不敢有下一步動作。
總得等紗夏離開，才能放心脫衣服，進去浴室洗澡吧？
在浴室這種狹小空間，只跟紗夏兩人待在一起，對方還緊盯著自己的後背，子瑜緊張起來，感到喉嚨有東西哽住，努力鼓起勇氣，轉身看著紗夏。
與她原本感覺的不同，紗夏並沒有看著自己，而是垂眸看著手中的毛巾與吹風機。
「她現在應該是大學生了吧？我記得還有一位，叫定延？」
「定延前輩還是高中生，不是大學生。剛才娜璉前輩還用她的帳戶來跟我聊，說了定延前輩的咖啡店最近想推出些新口味的麵包，前輩就帶著試吃品去找娜璉前輩，結果有次把還要賣的麵包帶走……」
看著紗夏的動作，子瑜因為緊張，將能想到的都盡量說出口，突然對上紗夏抬眸看著自己的眼神，子瑜臉龐雖然還是笑著，卻不自覺將眼神別開，腦內努力組織好的話語也被中斷。
「後來呢？」
子瑜下意識抬眸看著紗夏的臉龐，見到對方此刻臉龐漾著溫和微笑，稍微放鬆些，強迫無視胸中尷尬與慌張，繼續說下去：「後來定延前輩常常把要賣的麵包都帶走，但店長也沒說，直到最近又要開發秋季的新商品，店長才告訴定延前輩，這讓前輩內疚了好多天，還想要去歸還薪水，但店長跟定延前輩說不用還。」
「那位店長人很好呢。」
「嗯。」
「子子很久沒見那兩位朋友了吧？暑假找一天回去看看？」
「他們之前有來大阪玩。」
「他們有來嗎？什麼時候？」
「大概兩周前的周末，去跟她們一起吃晚餐。那天紗夏醬跟名井前輩、平井前輩出去玩了。」
「嗯，我都不知道呢。」
見紗夏點頭移開雙眼，瞬間兩人間只剩下沉默。
此刻的氣氛令子瑜窒息，連呼吸聲都顯得大聲。
「紗夏醬不回去房間嗎？」
終於將心中所想的說出口，子瑜鬆口氣同時，忐忑抬眸觀察紗夏的反應，卻見到紗夏露出似笑非笑的溫柔表情。
「子子在趕我回去嗎？我還想聽更多關於那兩位前輩的故事。」
子瑜原本還以為紗夏會不開心，見到對方在笑而稍微放鬆，但不過兩秒，反而整個人更加緊張。
紗夏的話語跟表情根本對不上。
子瑜無法看懂紗夏實際的想法，而紗夏的不自然讓她更加緊繃。
想趕快逃走。
「可是我要趕快洗澡，等等還要讀書。」
「沒關係，我們以前都一起洗澡的。子子的話，裸體什麼的我不會介意喔。」紗夏說著，微笑朝子瑜靠近。
子瑜緊張，想到紗夏大概只是在逗自己，內心不滿，卻還是被對方那步步緊逼的氣勢逼到角落。
得趕快逃走。
「子子是不是很緊張？為什麼呢？」
子瑜才剛對上紗夏那深色眼眸，電流瞬間在腦內炸開，不敢多看一秒，轉頭盯著一旁浴室牆面，心跳似乎吵到整個浴室內都聽得見。
「子子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跟我說。」
子瑜抿唇不答。
她是真心、極度在意紗夏看到自己脫衣服，也不想跟紗夏繼續待在這狹小的廁所中，更不懂的怎麼化解此刻兩人間這奇怪的尷尬氛圍，全身越發緊繃。
太奇怪了，為什麼？
「還是子子在害羞？我們明明以前還一起洗澡呢。」
感到紗夏輕碰到自己的手，子瑜瞬間全身神經炸開，來不及思考已直接動手，低頭用力將紗夏推出廁所。
「子子？今天是麝香綠葡萄口味喔！」
不理紗夏，子瑜將門快速關上、上鎖，確認廁所門不會被突然打開，才疲憊地抱腿蹲在地上，喘著氣，在這只有一個人的空間內，努力讓心跳稍微平靜些。
子瑜不懂紗夏在做什麼，更別說在平日的肢體互動上，又多了許多語言上的逗弄與親近。
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
太多了。
感到胸口那原本可能會炸開的心臟逐漸恢復穩定，子瑜嘆口氣，褪下衣物走入浴室，洗淨身體，轉頭見到紗夏留下那放了入浴劑的一池熱水，納悶怎麼有人喜歡把自己的氣味弄得跟高級水果一樣，猶豫一會，還是踏入浴缸中，用手撥弄這復刻綠葡萄的螢光綠熱水，閉上眼，將頭埋入其中。
隨著耳畔只剩下水底下寂靜的低鳴，子瑜的內心逐漸沉澱，恢復穩定，但丟臉與懊悔卻湧上心頭。
大概從去年暑假開始，兩人逐漸恢復過往熟悉的關係，開始頻繁往對方家中跑，幼時互相打鬧的習慣也時不時出現在當下的相處過程中。
但她喜歡紗夏，這份心意使原本自然的互動變得突兀。
子瑜清楚對紗夏來說，突然的親吻與摟抱都只是在玩耍，只是她表達喜歡與親密的方式，子瑜也非常喜歡這種互動，以及兩人間這更加親密的關係。
但是，只要紗夏觸碰自己，露出任何神情，那闡述生活時不自覺的親密互動與言語，這些都因為喜歡的心而下意識被放大看待，佔滿子瑜的大腦，害她經常被紗夏密集又親密的舉止弄到心臟失控，大腦當機，笨拙到把好好的氣氛都搞砸。
子瑜不喜歡那樣失控的身體與心理，也對只有一點刺激就變笨蛋的自己感到厭煩。
她想正面回應紗夏給予的所有情感，讓紗夏知道，對於紗夏釋出的善意與親密，讓她很開心，也想回應這一樣的心意，紗夏並不孤單。
但她跟不上紗夏這旋風般的喜愛表現，也沒辦法回去過往那樣隨意又親切的相處模式。已經一年了，子瑜還是無法適應這一切。
今天紗夏要來她家留宿時，子瑜原本還抱持僥倖的心理，只因太想跟紗夏多待在一起。而紗夏一連串的親密接觸後，剛才奇怪又尷尬的互動，與害羞到難以直視紗夏的自己，再次證明了她還無法正常與紗夏相處。
這令子瑜非常沮喪。
太糗了。
胸中那股溫軟的心情想看紗夏笑出來，想多陪在紗夏身旁，想要撫平她所有不安，想要好好珍惜此刻的紗夏，讓她在高中生活中也能保持那快樂又閃耀的個性。
但她就是做不到。
抬頭抹去臉上的熱水，將髮絲往後撥，子瑜抱腿坐在浴缸內，看著面前綴滿水滴的塑膠牆面，想不出她該如何表達，將她的困難與想法傳達給紗夏，讓紗夏不再這樣對待自己。
「我不希望妳一直逗我，或是頻繁跟我撒嬌。給我一點距離，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慢慢習慣這樣的我與妳。」
這種話不用說出口，子瑜光想像，就知道紗夏聽到後會有多受傷，那漾著笑容的臉龐會瞬間變得多黯淡。
她不可能說出口。
好不容易才從有些拘謹的關係，變成現在這樣，紗夏能夠放心坦承在自己面前展現各種面貌，無論是玩鬧地跳起身怒吼，或隨興提出想來自己家拜訪，亦或是習慣般每天自然一起回家，訴說各種生活瑣事，這樣自由調皮的紗夏，子瑜想要好好珍惜。
紗夏就是紗夏，這樣才是最好的。
子瑜失望看著水面，奇怪的螢光綠液體倒映出她模糊的臉龐。
或許，再忍耐一下就好了，習慣這份心情後，自己就不會再這樣了。
「該回去讀書了。」
踏入房間，子瑜就見到紗夏從地板跳起身，拿起吹風機坐在床角，拍打床板側面，燦笑看著自己。
「過來、過來，子子來吹頭髮！」
子瑜被紗夏閃亮亮的期待雙眼逗笑，猶豫幾秒，坐到紗夏面前地面，背對著她乖乖等待。
「嗯～我們聞起來都好高級，是綠葡萄的味道。」
子瑜笑出聲附和：「對，我們都是麝香綠葡萄。」
「特等～綠葡萄姊妹！」
紗夏興奮說完，就打開吹風機，噪音中斷了對話，卻讓子瑜獲得難得的安定。
紗夏好像又變回原本讓人放鬆親近的紗夏了。
閉眼享受紗夏的照顧，熱氣與綠葡萄的氣味瀰漫在四周，內心的悸動與紗夏規律的動作取得平衡，儘管噪音吵雜，子瑜卻睡意上湧，想直接沉入這份溫暖，一直待在這距離與接觸所帶來的安心中。
「好了。」紗夏微笑說著，關上吹風機。
子瑜抬頭仰望紗夏時，見到她眼中的笑意更加深邃，忍不住多看了幾秒。
「子子想睡了嗎？」
子瑜點頭，隨即搖頭：「我們還要讀書。」
「沒關係的，我們可以明天早上再一起讀。我剛才有邀請南醬，明天她也會來咖啡店！到時候有問題也可以問南醬，她的數學很好。」
子瑜側身轉頭看著紗夏，見到紗夏神色溫柔，前傾上身整理她剛吹好的頭髮，子瑜趕忙移開視線。
她根本無法反駁紗夏提出的任何建議。
胸口再度被鼓譟與熱氣填滿，溫軟的情緒若流水蔓延全身，開心卻緊張。
「好。」
將讀書用的桌子放回角落，子瑜從衣櫃中取出給紗夏用的被墊與涼被，將自己多的枕頭與玩偶放到紗夏床位，打理完一切，見紗夏開心在她的被褥上打滾，子瑜笑出聲，微笑關上燈。
「子子，晚安。」
「晚安，紗夏醬。」
黑夜中，窗外的車燈時不時會透過窗簾縫隙照入房內，打擾這房間的寂靜黑夜。
子瑜想跟紗夏討論關於廁所中兩人間奇怪的氣氛，想跟紗夏解釋自己奇怪的行為只是因為緊張，並不是排斥紗夏。
她總覺得紗夏在廁所中的行為有些不自然，她應該還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可以說什麼。
努力忽視心中這股矛盾與渴望，子瑜強迫自己閉眼入睡，卻只能聽著寂靜中時不時出現的汽車聲，竟然睡不著，子瑜對自己越來越不耐煩，有些生氣地用力翻身。
「子子沒睡著嗎？」
沒想到紗夏還醒著，子瑜愣了幾秒，還是誠實嗯了一聲。
「子子有心事吧？可以跟我說喔。」
子瑜看著牆面皺眉，雙唇緊抿。
她最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對象，就是紗夏。
子瑜小心轉身撐起上身看向紗夏，見到黑夜中她的雙眼正溫潤閃耀，深邃中真誠宛若星光燦爛迷幻，使人著迷。
「紗夏醬。」
「怎麼了？」
子瑜內心一軟，原本的不安與焦躁全部化成一攤池水，積在心中同時逐漸流逝，咬唇猶豫看著紗夏，即使黑夜中一切都朦朧不清，子瑜還是無法克制地將臉藏入薄被中，以此減少些羞澀與尷尬。
「我可以跟妳一起睡嗎？」
「欸？」
「不行嗎？」
「當然可以啊！」
子瑜聽了緩慢下床，強忍著塞滿體內的害羞與熱氣，在紗夏掀開涼被時鑽了進去，全程努力不對上紗夏的雙眼，手環上對方的腰，臉埋在她的胸口前。
是葡萄味，但很溫暖，還混雜著紗夏特有略帶甜意的味道。
有著總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哼哼哼哼，子子還是很喜歡撒嬌呢。」
子瑜假裝沒聽到紗夏的輕笑與呢喃，躲在紗夏的懷中，聽著這有些快速，但依舊令人感到安穩的心跳，更加靠近了一些，感到紗夏輕撫自己的背部，子瑜也就稍微大膽些，將手抱更緊。
「是什麼煩惱呢？」
子瑜搖頭，不想說。
「不想說嗎？」
子瑜嗯了一聲作為回應，並聽到紗夏低沉卻溫和的哼哼笑聲。
「沒關係，哪天子子想告訴我，再跟我說就好。我會等妳的。」
子瑜感到紗夏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手掌緩慢輕拍著自己的後背。
「子子，晚安喔。」
溫軟再次蔓延，融化全身，但這份炙熱卻卡在口中，無法回應，子瑜只能用力抓緊紗夏的衣襬，眉頭皺起。
不該是這樣的。
不可能說出口。
看著眼前漆黑一片的世界，彷彿有個巨大的硬疤卡在胸中，她想用手將這阻塞物體取出，但東西卻深埋在她體內，即使如何用力往心窩抓取，也什麼都抓不到。
紗夏這樣好，這樣溫柔，這樣坦誠熱情地主動靠近自己，而自己卻不能好好回應這一切。
做不到。
她還是只會跟紗夏撒嬌。
令人失望。
總需要被人照顧。
淚水盈滿眼眶，子瑜緊抓著紗夏的衣擺，想以此壓下所有情緒，只希望紗夏不要察覺到她的異常，見到此刻這樣沒用的自己。
子瑜連怎麼對待心中的這份感情，甚至怎麼去珍惜紗夏，都已經忘了。
找不到方向。
想起幼時兩人在河堤旁邊肩並肩，一起看著風景，分享用僅有零用錢買來的鯛魚燒，拿著兩片樹葉就能在公園玩上半天，那樣自在親密的時光，子瑜再次希望變回過去的自己。
要是能像以前那樣，自然跟紗夏相處就好了。
這種無力感，令人討厭。
「子子，對不起。」
小小子瑜從衣櫃門縫中生氣瞪著外面那害她這麼難過的人，而那個人，湊崎紗夏，正跪著賠罪。
「我以為妳先回家了。我其實有去找妳，但妳不在沙坑那附近，所以也不能都怪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確實應該找久一點，我太不小心了，所以我們出去玩吧？還可以去麵包店逛！」
子瑜感到肚子一陣飢餓，心也軟下來，但腦內又浮現那天紗夏是如何將她一個人留在公園，內心難過，淚水從眼眶漫出，打從心底感到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憐的人。
紗夏醬壞透了！
所以不開門。
這紛爭源於子瑜與紗夏昨天前放學後的小意外。
因小學放學早，兩人趁著天色還亮，就像往常那樣跑去公園玩。子瑜堆沙堆到太過專注，沒空理身旁的紗夏，而紗夏就跑去找其他小孩玩，等子瑜堆完沙，開心轉頭想跟紗夏分享，卻發現找不到人，翻遍公園卻還是找不到，也不急，乖乖坐在小沙坑旁等人，一直坐著，等到天色已經開始變暗，見到她父母著急來公園找人，子瑜才得知紗夏早就已經回家。
她被紗夏忘記了，被一個人丟下。
瞬間滿心的期待與喜愛都落空，被拋棄的難過，讓她感到世界都暗了下去。
子瑜一路哭著被父母牽回家，還不肯接紗夏的電話，即使隔天去上學，路上也不理紗夏，忍著心中的難過與那隨時會流下的淚水，悶頭走著她的路。
放學後子瑜也提早回家，慶幸沒有碰上紗夏，回家後坐在書桌前偷偷哭了一下，才收拾心情打算開始寫作業，就聽到她哥哥喊了聲「湊崎來了！」，子瑜瞬間陷入慌亂，意識到可以將房間門鎖好，起身正打算行動時，門就被打開，紗夏氣勢洶洶站在門口。
「子子，為什麼不等我？」
子瑜情急下轉身躲到衣櫃內，用力拉著衣櫃的門，不讓紗夏打開。
紗夏試了幾次發現打不開，也就放棄，又雙手叉腰質問了幾次後，見子瑜不理自己，才收斂氣勢，跪下來道歉，同時嘴上還努力幫自己辯解。
「所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巧了，剛剛好妳不在小沙坑那裡玩，我也不知道妳去找我，所以我才沒找到妳。我還以為子子丟下我了，我才回家的。所以...所以這是誤會！」
「紗夏醬是壞人。」
「我真的有找子子！不信的話，可以問由美醬，她有看到。」
子瑜覺得生氣。
紗夏就是跑去找由美醬玩，才忘記自己。
「不要。」
「那這樣我要怎麼證明我也有找子子嘛？明明我也很無奈的。這是意外啊！」
紗夏說完後，房間陷入一片沉默。
子瑜偷偷從門縫見到紗夏低垂著頭，似乎相當落寞的神情，心中原本的不滿與氣憤消失，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做過頭了。
這樣的紗夏看起來好可憐。
「子子，對不起。」
子瑜看著紗夏抬頭噘嘴看著衣櫃的神情，沉默不答，思考著什麼時機開門會比較好。
「不開門嗎？那我就一個人去逛了喔，新開的麵包店，我一個人。」
子瑜沉默。
雖然紗夏很可憐，子瑜已經手放在門板上打算開門，但又想到自己才剛哭過，不想讓紗夏知道自己因為對方哭了這麼多次，好像自己很脆弱一樣。
可是，紗夏畢竟是她來到日本後，第一個朋友。
想到這裡，一陣難過又襲捲子瑜的心，眼淚又開始不停流淌。
突然，眼前一亮，門被拉開，子瑜一愣後抬頭，見到紗夏睜大著眼，目不轉睛看著自己。
子瑜感到一陣害羞與氣憤，明明躲著在哭卻被發現，又莫名感到不公平與委屈，連偷偷哭都還被看到，臉龐發熱，眼淚掉得更加不受控制，瞪了紗夏一眼後將臉埋入雙膝中。
「對、對不起。」
聽到紗夏再次道歉，四周突然又暗下，子瑜抬頭一看，門已經被關上。
「子子，對不起。」
聽到門外傳來紗夏的聲音，而紗夏說完，就陷入沉寂，過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有一分鐘，就聽到房間門被打開的聲音。
「子子，我先走了，再見。」
子瑜不回應。
一聲關門聲響，又聽到紗夏走回一樓後道別離開自己家的聲音，子瑜鬆口氣同時內心一陣空虛，在衣櫃內放肆哭著，好抒發她心中滿滿的委屈。
隔天上學，子瑜一走出家門，就見到紗夏站在門口等自己。
子瑜扭頭自己走向學校，不理紗夏，即使聽到紗夏跟上來的腳步聲，也不回頭。
「子子。」
子瑜瞪著地面，儘管打定主意不理紗夏，但聽到紗夏的聲音，還是不忍心無視，停下腳步。
紗夏走到子瑜面前，看起來似乎也很難過，小小的臉蛋上眉心緊皺，噘嘴將一袋餅乾遞給她。
「這是我昨天烤的，我錯了，子子可以原諒我嗎？」
看著手中醜醜的咖啡色餅乾，子瑜想到了自家狗狗的大便。
「長得好像大便。」
紗夏愣住，半晌才激動啊了一聲。
「才沒有！餅乾的顏色比較淡！什麼大便，才不是大便！」
子子被紗夏的反應逗笑，呵呵笑出聲。
「才不是大便…這是媽媽教我之後，我花很多時間去做的。剛烤出來的時候很好吃。子子吃吃看吧？我覺得...味道還不錯。」
注意到紗夏靠近自己後伸手將巧克力的包裝解開，子瑜不再故意迴避，見到紗夏拿起餅乾，子瑜張嘴讓紗夏餵她。
濃濃的巧克力香在口腔擴散，但卻不苦，咀嚼幾口後，堅果味也逐漸釋放。
「好吃吧？」
子瑜點頭。
「對不起，前天我錯了，那，我們和好了嗎？」
子瑜看著紗夏半晌，點點頭，低頭又拿了一塊餅乾餵自己，拿起另一塊放到紗夏手中。
紗夏笑了。
「我們和好了，對吧！」
子瑜點頭。
看著紗夏開心笑著，牽著自己的手前往學校，子瑜回味口中的巧克力味，臉龐不自覺也帶著笑容。
或許是從這天和好開始，子瑜發現她房間的門，對紗夏來說根本只是擺飾，可隨意開關進出。
偶爾早晨會被紗夏的招呼聲嚇醒，有時坐起身時還被撲倒在床上；冬天時自己房間的窗戶會被打開，夏天時裸露在涼被外的手腳會被搔癢；睜開眼時，紗夏有時躺在一旁看著自己，或者站在床旁觀察自己，又或者心血來潮用筆在自己臉上繪畫，憋笑又期待地注視著自己的反應。但無論子瑜何時睜眼，都會看到笑得一臉燦爛的紗夏。
所以子瑜也生氣不起來。
「子子，走吧、走吧！我們要趕快一起去上學！媽媽說今天放學後要去跑腿，所以放學後我們有錢去買鯛魚燒了！趕快起床～」
又是個被紗夏闖入房間的一天，子瑜聽到有吃的，從床上跳下衝去梳洗，穿上昨晚準備好的跑腿專用服裝－－其實就是普通便服搭配個藍色小錢包，就開心牽著紗夏的手，另一隻手拿著她的早餐與午餐便當，踏上前往學校的道路。
「子子是貪吃鬼！」
子瑜不反駁，噘嘴辯解：「可是真的很好吃，我們、我們好久沒吃了。」
「是啊，要是每周都有跑腿就好了。我覺得星期五剛剛好，隔天是假日，還可以吃到這麼好吃的甜食。但是不能每天，每天跑腿的話，就會變很胖的。」
子瑜聽著紗夏這樣敘述，開玩笑地伸手拍拍紗夏的肚子。
「紗夏醬，變胖了。」
「我才沒有！」紗夏反駁，也拍拍子瑜的肚子：「子子才變胖了！所以今天的鯛魚燒子子不能吃太多，我來吃。」
「我不胖！」
「真的？可是我剛剛有摸到子子肚子上面的肉肉。不然我再摸摸看。」
子瑜看到紗夏又朝她伸出手，激動笑著尖叫後退，雙手護著肚子。
「不行！」
「那這樣的話，子子就是變胖了。」
「我沒有！我每天都有運動！」
「子子做什麼運動？」
子瑜一愣，思考她在家跟她哥哥在家裡追逐，或者比賽誰能在沙發上跳比較遠，這算是什麼運動，思考半晌想到個好像很厲害，很潮流的詞。
「健身。」
紗夏噗哧笑出聲。
「子子在家裡會舉啞鈴嗎？」
子瑜回想她在家是怎麼玩耍的，在沙發上跳躍之外，偶爾也會玩她哥哥的啞鈴，大概就是成功舉起一個會覺得好棒，再挑戰舉起下一個的玩法，心想自己確實在舉啞鈴，點點頭。
「可是子子沒什麼肌肉呀。」
紗夏說著用手捏了捏子瑜的臂膀，子瑜也跟著捏捏看，確實軟軟的，沒什麼肌肉。
「這裡會變硬嗎？」
紗夏點頭：「子子妳摸看看我的。」
子瑜依言捏捏看紗夏的臂膀，確實比她的更硬，子瑜覺得神奇，不停捏著紗夏的手臂。
這就是小學二年級與三年級的差距嗎？
一路上兩人聊著健身，反覆確認自己與對方的肌肉量，到了班上坐下後，子瑜已經開始想著下課後跟紗夏一起回家，還能買鯛魚燒，這回家的道路變得更加有趣，忍不住跟同學分享要去「跑腿」，還順便提及紗夏也讚嘆的「健身」，獲得周圍敬佩的眼神，又幾個小朋友開始捏對方手臂比拚，子瑜更加開心。
這樣的上學生活好開心。
有紗夏陪伴著，連上學與跑腿也這樣有趣。
能趕快下課一起去玩，那就好了。
隨著地區弓道大賽的日子越來越近，練習弓道與肌肉痠痛幾乎成為子瑜每日必備，假日也沒閒著，子瑜被迫跟著二、三年級的幹部一起念書，起因是來自前部長秋山的擔憂。
「我們T高的弓道部雖然不是豪強，但也是傳統學校，副部長的成績太差的話，會出名的，所有關西的高校都會知道的。」
「副部長太瘦了，肌肉不夠多。只悶頭鍛鍊但吃不夠營養的話，會對身體不好喔！」
「王牌因為成績不好，結果被留校補習，不能去比賽，這太搞笑了。我們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對吧，大家！」
在前輩們關愛的眼神與熱情的討論下，專屬子瑜的輔導與鍛鍊因而誕生。
閒暇時間跟著大家一起去圖書館，平日鍛鍊依舊，飲食上不能吃多餘澱粉，只吃正餐：早餐會由弓道部前輩分享牛奶給子瑜、午餐時前輩會站在子瑜的教室前確認她把雞蛋、花椰菜、維他命等吃完才滿意離去。
多虧紗夏偷偷塞給她的燕麥棒，子瑜生活還有些甜食可以期待。
在眾人的期待下，子瑜的時間幾乎被弓道部填滿。
因此當社長前田邀請子瑜在難得的空閒時間去專屬反曲弓的俱樂部時，子瑜立刻回絕。她放學後只想去找紗夏，就算也一樣是讀書，至少能跟紗夏在一起。
「可惜了，我還覺得妳去那邊練習，肯定能吸引到一些大學教練的關注。」
雖然疑惑前田為何這樣努力引導自己成為反曲弓的選手，但這對子瑜來說，這不是她在意的事，她光是要面對課業、弓道，以及跟紗夏之間讓她疲憊又快樂的關係，就已經耗盡心力。
「所以子子這個周末有空囉？弓道部沒有訓練？不用跟大家一起去讀書？」
「早上訓練完就沒事了，教練說心態比比賽還重要，要我們在下周比賽前，抓到弓道與生活間的平衡，每天早上也要練習拉弓3000次。」
週五社團活動結束後，紗夏與子瑜並肩走在黃昏的街道上，聊著周末的行程。
「可是我沒看到子子帶長弓回去啊？」紗夏說著繞著子瑜觀察一圈：「背起來應該很帥的說。」
子瑜被紗夏噘嘴疑惑的反應可愛到，噗哧笑出聲，看著紗夏一會，才低頭從書包內取出兩個像是放大髮圈的圓形物體。
「這是拉弓練習器，我的是26磅跟32磅，回家練習最重要的是有鏡子，能看到姿勢是否正確，這點很重要。」
「這要怎麼用？」
看紗夏將26磅的拿起來各角度觀察，又雙手使力亂拉，發現拉不開後，竟蹲下身高舉練習器觀察，子瑜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出聲。
「走吧，我回去教紗夏醬拉弓。」
「子子今天住我家嗎？」
「嗯。」
「太好了！那子子教我弓道，我教子子英文與現代國文，數學的話，我們可以一起打給南醬求救！」
子瑜看著紗夏望向自己的笑顏，也開心笑出聲。
「好！」
被紗夏牽著往前，子瑜注視著紗夏的背影，夕陽讓紗夏身影散發著橘紅光輝，僅僅只是看著，就有源源不絕的暖流注入她的心中。
有紗夏在真好，子瑜心想，稍微用力地握住紗夏的手，感受這肌膚接觸所帶來的安心。
吃完晚餐，兩人回房後子瑜示範了正確的拉弓姿勢，見紗夏竟然可以將26磅的練習器拉到半滿的程度，即使姿勢因為過度用力而完全錯誤，子瑜還是非常吃驚。
「我們新生都是從14磅開始，普通女生基本拉不開20磅以上的。」子瑜吃驚說著，從紗夏手上拿回練習器，擺出標準拉弓姿勢給紗夏看：「只能背部跟手臂發力，左手基本不能動，上半身也要保持直立。」
「真的很漂亮呢。」
子瑜一愣，雖然紗夏站在她後方，但從一旁直立的全身鏡中，子瑜可看到紗夏正垂眸看著自己的背部。
什麼意思？
還沒想好是否開口詢問，子瑜突然感到紗夏將手放在她背上。
一陣電流竄入大腦，將子瑜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這些肌肉都是子子努力鍛鍊出來的吧？」子瑜能感受到紗夏的手正從上背逐漸下移，紗夏跟她的距離也更加靠近：「真的好漂亮。」
子瑜看著鏡中的紗夏，小心吞嚥，突然視線對上，她趕忙移開雙眼，聽著紗夏低沉的輕笑聲，同時有雙手摟上她的腰，背部傳來肌膚相貼的溫軟觸感，左肩也感到一陣溫熱，霎時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子子真的好可愛，太可愛了。」
紗夏的嗓音溫柔低沉，子瑜感到全身力氣彷彿被抽走，竟有些站不穩，驚訝又慌張同時，感到心跳大力到似乎能衝破胸口，渾身肌膚彷彿要燒起，知道紗夏此刻正透過鏡子盯著自己，子瑜只能盡可能低頭，用右手反手遮住臉龐。
「下周比賽結束後，你們會有慶功宴吧？」
聽著紗夏在她耳畔說話，嗓音低沉又溫軟若蜜，子瑜感到一陣電流竄入脊椎，忍住那唐突的顫抖，喉頭乾澀，勉強乾嚥幾次後，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我想跟子子一起回家。如果我8點半去找子子，會太早嗎？」
「……我跟前輩確認一下。」
「比賽那天我會去幫子子加油。」
「……嗯。」
「桃醬跟南醬都會一起去。你們中午就會到會場對吧？到的時候打給我，我去找你們，有幫你們做幸運餅乾。」
子瑜再次嗯聲回應，感到背後的溫軟幾乎緊貼在她身上，而紗夏的手放在她的下腹，薄薄的夏季校服將紗夏每個動作的力道、身體的曲線，全部忠實呈現出來，子瑜側頭緊盯地面，讓髮絲盡可能遮擋她燒紅的臉龐，而這動作讓她的側頸門戶大開，毫無防備，子瑜本能地感到害怕，但因摟著她的人是紗夏，一切卻又這樣令人安心，開心中還帶有些興奮，無法控制這種矛盾卻高漲的情緒，子瑜緊咬下唇忍耐，繼續用右手緊緊遮住她的臉龐。
「我記得子子喜歡伯爵紅茶口味，是嗎？巧克力呢？」
「…都喜歡。」
「好，那我都做。子子在害羞嗎？」
子瑜搖頭不答。
「子子這樣太過可愛了，我會不知道怎麼辦的。」
子瑜感到摟著自己腰的手更加用力，肌膚緊貼，不敢大力呼吸，透過髮絲縫隙觀察，鏡子中的紗夏垂下了頭，靠在自己肩上。
紗夏怎麼了？
子瑜張開雙唇，正努力匯聚勇氣，想開口關心紗夏的狀況，卻被打斷。
「我之前有去神社幫子子問過，子子這次的表現肯定會很好。」
紗夏輕柔說著，子瑜感到左手中的拉弓練習器被紗夏拿走，同時掌心被塞入了什麼，拿起來看，是個藍色的御守，以及一張籤紙，上面大大寫著「大吉」兩個字。
「這個神社很靈驗的，所以肯定能表現很好，哼哼哼哼。我也幫自己求了個考試的御守喔。」紗夏說著放開子瑜，拉著子瑜的左手，轉而站到她面前。
「我一直都在看著子子，所以很清楚子子一定是可以的。我相信妳。」
心逐漸融化。
子瑜抬眸看著紗夏真誠閃亮的雙眼，以及對方在燈光照耀下更加粉嫩潮紅的臉龐，又看向左手中的御守，突然感到眼眶發熱，淚水從眼眶溢出。
太多了。
發現自己哭出來，子瑜趕忙用雙手努力遮住臉，垂頭想躲起來，但手卻被紗夏緊握著。
「哪裡痛嗎？」
紗夏的嗓音有些著急，子瑜趕忙搖頭。
不斷、不斷地從紗夏身上收到這樣毫不修飾的喜愛與珍惜。
一切都太多了，過於美好，無法負荷這過多的暖意與情緒，超出她能承受的極限。
「子子明明很帥氣，卻還是個愛哭鬼呢。」
子瑜感到她舉在臉上的手被人用力拉開，朦朧間她看到紗夏似乎在微笑的臉龐，下一秒，她再度被溫暖的擁抱包圍。
「子子，我在喔。有什麼煩惱或難過的事情，子子一定要來跟我說喔。」
摟著紗夏的後頸，子瑜繼續用右手反手遮著臉龐，聽著紗夏的溫柔話語，淚水的閘門再次失靈，水氣不斷漫出眼眶。
太多了。
明明還沒想好怎麼回應妳。
明明還不知道怎麼珍惜妳。
子瑜將臉埋入紗夏的頸窩，雙手緊抓紗夏的衣襬，這股龐大的悸動與情感子瑜無力招架，也不懂怎麼回應，只能用力將一切埋入心底，使她還能夠控制自己。
湊崎紗夏。
這名字承載了過多情緒與回憶。
「子瑜在房間裡，一直不肯出來，晚餐也不吃，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紗夏醬知道什麼嗎？」
「不知道，子子沒有跟我說。我們今天也沒有一起回家。」
「不好意思啊，紗夏醬，還麻煩妳來一趟。可以去幫我們勸勸子瑜嗎？」
「為什麼要特別麻煩別人？那麼愛哭，讓她哭就好了！」
小學放學後，子瑜就將自己關在房間內，用棉被將自己遮住，黑漆漆的環境下，似乎自己就可以得到安全與寧靜，而雙親找紗夏過來後的對話，以及她哥哥氣憤的發言，子瑜全都聽在耳中。
討厭其他人的關注與爭吵，子瑜將自己的身體縮更小，想讓自己融入這黑夜中，或許只要夠小，一切煩惱、眼神與關心都能消失，自己也能夠消失。
這樣就不會煩惱，也不會難過了。
房間的門被打開，走廊燈光照入，從棉被的縫隙中子瑜可以看到紗夏的身影出現在那光線下。
「子子？」
子瑜繼續縮在棉被中，沒有開口回應，見到紗夏走近自己，坐在床邊，對紗夏沒有開燈，也沒有貿然將棉被拉起來這點，子瑜稍微安心下來，原本緊抓著棉被警惕的手也放鬆。
「子子，怎麼了？」
子瑜沒有回應，感到紗夏隔著棉被規律輕拍自己的肩膀，原本乾了的眼眶再度泛起淚水，上午班上那些人的眼神以及耳語再度閃現於腦海中。
“看來需要特別輔導啊…”
“怎麼會有這樣的成績，明明上課很認真的。”
“看起來很乖巧的樣子，怎麼這樣？”
“好笨喔。”
“為什麼要跟她玩？她又聽不懂我們說什麼。”
“妳說話啊！”
不同臉龐，同樣的吃驚又無法理解的眼神，無論那些臉龐的人是出於關心、詫異、疑惑、同情、鄙視，全部都刺痛著子瑜那小小的心。
與周圍格格不入，不應該待在這裡。
淚水於是肆意流淌，不想讓雙親同樣露出那難以置信又擔心的神情，子瑜只能將自己關在小小的黑暗中，嘗試治癒自己，
「嘿咻～」
感到床旁一沉，紗夏似乎坐到她的床上。
「我有洗澡了，衣服也很乾淨，所以可以到妳床上。子子在難過嗎？我可以躺下來嗎？我躺下來囉？」
子瑜不回答，大概沉默了3秒，就感到有人用力倒在她床上，接著聽到紗夏呵呵笑聲。
「子子，阿姨好擔心妳，阿姨說，今天晚餐有香腸小章魚，妳很愛吃的。」
子瑜繼續保持沉默。
「妳不去吃的話，小香腸就都是我的了。」
「不行。」
聽到子瑜開口的紗夏似乎很開心，子瑜聽到她又笑了。
「那我留給子子3隻？」
「不行…那是要留給我的。」
「那我們下去吃飯？」
「不行…」
「那改成拿上來呢？」
「...我不餓。」
「這樣我要去吃囉？」
子瑜不答。
四周再度安靜，子瑜思考紗夏是否會像她哥哥一樣直接離開，等了10秒，發現紗夏似乎沒這打算。
「紗夏醬不回家嗎？」
「不回去。子子不可以不吃晚餐。大家會擔心的。」
「我不餓。」
「那，子子想睡嗎？」
子瑜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睡覺，驚覺或許比起離開房間去吃飯，直接睡覺會比較愉快，況且哭太多之後，她也有些累了。
「子子想睡的話，我去跟阿姨說。」
子瑜猶豫一會，點頭嗯了一聲，突然感到紗夏隔著棉被，在輕輕撫摸她的頭頂。
「我去跟阿姨說。」
紗夏說完，子瑜只感到床一輕，一陣腳步聲趴踏趴踏跑離她房間。
瞬間空蕩蕩的，這黑夜中又只剩她一個人。
更加難受了。
再度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腳步聲趴踏趴踏跑到床旁，伴隨喘氣聲，子瑜感到床墊一沉，她的棉被被一陣力量往上拉，在看到光線透進來之前，子瑜趕忙將棉被往下拉，死命蓋住自己。
「子子不分給我棉被嗎？」
子瑜猶豫一會，天氣這麼冷，不給棉被確實太過份了，會感冒，於是身體往後挪動了些，小心翼翼分了一半給紗夏。
「不可以把棉被掀開。」
「好，但為什麼？子子這樣不會很難呼吸嗎？」紗夏詢問，發現子瑜不回答，自顧自繼續說：「我就會很難呼吸。子子連枕頭也不用的話，媽媽說過這樣會頭痛。子子的頭在哪？」
子瑜感到紗夏又倒在床上，兩手從自己頭頂往下亂摸至屁股位置。
「啊～頭在這裡，我剛剛摸對了。這個給子子躺著，不然會頭痛。」
感到紗夏將一個軟綿綿的物體從子瑜頭頂附近塞入棉被內，子瑜摸了摸這東西的觸感，是她放在床上的狗狗布偶。
因為紗夏也窩在棉被內，棉被內的溫度升高，子瑜抱著她的狗狗布偶，心中那令她難受的空空大洞被注入了暖意，不再那樣令她難過，於是子瑜小心翼翼摸到紗夏的手，牽起她的小指，緊握在掌心。
「子子想牽手嗎？」
子瑜察覺她緊握的小指正要被抽離，而紗夏的其他手指打算纏上她的手，似乎想回握自己，趕忙又將那溜走的左手小指抓回來，緊緊牽著，用雙臂抱住這可能又會亂動的手臂。
「欸？為什麼？不牽手嗎？為什麼？子子？」
「這樣就夠了。」
「什麼？這樣就可以嗎？為什麼只握小指？我還有很多手指喔！還有9根。」
「這樣就足夠了。」
「不懂，但...但我的9根手指都在那裡，都可以牽。雖然現在講好像不太好，子子是不是還沒刷牙？也沒有洗澡？」
一陣沉默。
紗夏又繼續說：「一天沒有洗澡也沒關係，但沒有刷牙的話，媽媽說過牙齒很快會爛光光！變成黑的，還會有蟲！子子一定要去刷牙！」又發現子瑜沒回應，紗夏繼續道：「那我們明天一早起來，就去刷牙？子子一定要答應我！不然我就要把小指收回去了。」
「…好。」
「怎麼會這麼喜歡小指？我的大拇指也很好握……對啊，明明很好握。那，子子，我就睡了喔。」
子瑜感到懷中那一直亂動的左臂終於安穩下來，鬆口氣，但不回話。
「我就躺在這裡，跟子子一起睡覺。有什麼煩惱或難過的事情，子子一定要跟我說。如果有人欺負子子，我就去罵他！」
「那、那我真的要睡了喔？子子睡著了嗎？嗯…好吧，子子晚安。」
夜晚終於安靜下來，子瑜觀察紗夏的呼吸，直到紗夏真的睡著了，她才鬆口氣，將頭探出棉被，側臥看著紗夏的睡顏。
紗夏始終遵守約定，沒有掀開棉被。
子瑜握著紗夏的小指，將額頭抵在她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摟著紗夏的左臂。
這樣就足夠了。
在她那小小的、脆弱的世界中，還不擅長承受太多的溫暖，無法承受過多的關注。
只需要牽著紗夏小指這樣的暖意，就已經能為她空蕩害怕的世界帶來光芒。
因為紗夏，這脆弱的小小世界中，多了鮮花般繽紛活力的色彩。
自己還是可以被期待的。
至少她明天還必須去刷牙。
因為她答應紗夏了。
「晚安，紗夏。」
在摸不到邊界的灰暗中，這份溫暖閃閃發光。
子瑜閉上眼。
湊崎紗夏。
足夠了。
安靜。
天空落下的雪片似乎將子瑜耳畔所有的聲音都帶走，世界只剩下心跳與呼吸，越過黑壓竄動的人潮，遠方白紙上僵硬的線條與印刷文字組成了迷宮，視線在其中遊蕩許久，才終於找到一直在找尋的答案。
「文學部不分科 湊崎紗夏」
時間滴答聲停止，燈光噔聲打下。
前方道路已定。
子瑜楞楞看著那行明顯的黑色工整文字，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吵雜的聲音徐徐浮現，手中那溫熱也傳入心底，她舉起紗夏的手，另一隻手指向前方榜單。
「紗夏醬，上了！」
「真的嗎？……是真的！上了、上了！子子啊！」
紗夏因疑惑而朝前張望的雙眼又圓又亮，嘴上碎碎念到一半，笑容瞬間在臉龐綻放開來，在子瑜安靜的世界中點亮燦爛的煙火。
子瑜不想漏掉紗夏臉龐上的任何變化。
紗夏燦笑抱住子瑜，拉著子瑜的手傻笑跳著，子瑜也被這笑聲感染，笑出聲抱著紗夏一起蹦跳。
「我、我這就打給南醬。」
兩人走到校園門口榜單附近的花園中，一路上子瑜緊牽著紗夏的手，注視著紗夏，見她開心到臉都紅了，在圍巾遮掩下，臉頰肉因為笑容而更加圓滾軟嫩，子瑜也不自覺臉龐漾著笑容。
走到校內的造景花園中，紗夏垂頭察看手機時，那滿是笑意的雙眼更是快滴出蜜來，長髮順著圍巾蓬鬆的弧度被下，米色大衣將她包裹住，按下通話鍵，紗夏期待又開心地原地蹬腳，笑眼瞇瞇等待著電話另一端接通。
枯枝、石塊與泥地上細碎的雪堆所堆積的景色中，子瑜注視著紗夏，景色與空氣凝滯，逐漸模糊，一切只剩下紗夏的身影。
她不自覺伸手，輕撫紗夏的頭頂。
這段時間以來，紗夏為了考上第一志願付出多少心血，無論一起回家的路上，或是聚在讀書中心的時光，紗夏總會用各種時間學習，子瑜早已清楚記下這些努力的身姿。
紗夏能開心真是太好了。
她喜歡看著開心歡笑的紗夏。
紗夏看向子瑜，噗哧笑出聲後將臉埋入圍巾，瞇眼傻笑看著子瑜一會，一手繼續拿著手機，另一支手將子瑜的手溫柔撥開。
「南醬，我今天跟子子在T大。我上了！我真的上了！你在榜單上，我有看到，我也考上T大了！可以一起住了！話說回來，T大好大啊～」
「是啊，桃也申請到東京的舞團工作。子子也有在努力喔，我也很期待。嘿嘿嘿。」
子瑜看著紗夏興奮的樣子，臉上笑容更加燦爛，而雙手卻悄悄放在背後交叉緊握，安靜佇立著。
子瑜與紗夏兩人相約來到東京玩個兩天一夜。
儘管可以用手機直接網路查看榜單，紗夏還是想找個機會帶子瑜來到東京，兩人一起在這紗夏前三志願所在的大都市內看一看，查看榜單同時，還可以創造兩人在高中最後的旅遊回憶。
「子子一直在努力讀書，又這麼認真參與弓道部的教學，不好好放鬆一下的話，這可不行呢。」
「身為女朋友，我可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我啊，很想帶子子一起去更多地方看看呢。」
子瑜記得那是兩人讀書後一起回家的夜晚，當時兩人牽著手，她已經被紗夏的「女朋友」這詞弄得心律不整，臉頰發熱，視線又對上紗夏那調皮又雀躍的眼神，瞬間腦內所有顧慮與設限都消失。
只要紗夏想要，什麼都可以。
幾天後，子瑜又收到紗夏傳來的旅遊規劃，見到紗夏提出想去的地方，多半是自己提過想去的甜點店。溫熱的觸動若潮水上漲，淹過她的頭頂，整個人似乎要窒息在這片體貼與溫柔的汪洋中。
太多了。
這份溫柔一吋一吋浸濕她生活的每個角落。
這種喜歡所帶來的溫熱，浸濕她所有生活，融化一切不安與難過，讓她逐漸忘記原本自己的色彩，迷失在這溫暖中。
太過洶湧，太過無常，太過頻繁，子瑜逐漸快要將這種感情所帶來的溫熱，視為生活的一部分，放縱自己融化在其中。
但若是習慣了，紗夏卻即將畢業，只留給她少了一個人的空洞日常，而突然失去的失落與痛苦，也將與這幸福同等龐大。
好可怕。
還不知道怎麼承受這些。
太多了。
「什麼？沒辦法接受紗夏前輩對妳這麼好？」
趁著出發到東京前的課餘時間，子瑜將彩瑛約到校舍後方花圃中，吐露煩惱給這位隨和的好友。
彩瑛是唯一知道她跟紗夏在交往的人。
身邊還有個能分擔戀愛煩惱的朋友，子瑜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我不確定妳到底在煩惱什麼，但是...…為了戀愛而煩惱，我覺得這個很健康呀！還是子子是擔心失去紗夏前輩？最近有吵架嗎？」
子瑜搖頭：「我們沒有吵架。」
「那就不用擔心了！」
「不是，可是...」子瑜看一眼彩瑛，見到對方認真聆聽的神色，才鼓起勇氣繼續說：「我們最近比較少見面了，因為紗夏要準備考試。」
「這也沒辦法，考試很重要。我記得妳們還是一起回家，對吧？還是紗夏前輩對妳很冷淡？」
「沒有，紗夏醬還提議要一起出去玩，我們睡前也會聊天。」
「那聽起來沒問題啊？」
「但…」子瑜努力思考，總覺得沒將她混亂的想法說清楚：「太多了，我還沒辦法，而且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更久，現在已經少很多了，之後等紗夏去上大學，肯定會更少。」
彩瑛單手托腮注視著子瑜，聽著她那邊思考邊表達的緩慢話語，突然雙眼一亮。
「我知道了，就是那個吧！子子是希望跟紗夏前輩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一點？」
子瑜愣愣看著彩瑛的猜測，搖頭垂眸低落回覆：「我不知道。」
「好吧……這樣啊。」
子瑜看著猜錯後笑容消失，坐在對面噘嘴繼續思考的彩瑛，覺得心虛與抱歉。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但是，紗夏醬也不能一直陪在我身旁，這個我知道，所以要好好珍惜現在我們都還學校裡的時光。三年級馬上就要畢業了，時間不多了。」
子瑜說著停頓，委屈看向彩瑛，彩瑛趕忙點頭：「是啊，要好好珍惜，那是什麼讓子子煩惱？」
「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我們待在一起，紗夏醬就會對我很好，太過美好，好到讓我很難呼吸……太多了，全部都太多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過告訴紗夏醬關於我不太會接受這麼多的事，但我不知道怎麼說……我不想要讓紗夏醬難過。不是討厭紗夏醬對我這麼好，但是……就是太多了。」
彩瑛挑眉，困惑又訝異地聽完子瑜的敘述，搔搔頭，雙手抱胸垂眸分析：「聽起來，妳喜歡紗夏前輩對妳很溫柔，但紗夏前輩給太多了，讓妳覺得很慌，還沒辦法接受紗夏前輩對妳這樣好？」
子瑜點頭，心想這個結論她一開始就說了。
「可是紗夏前輩喜歡妳，所以這樣很正常啊！還是子子希望紗夏前輩對妳壞一點？」
聽到彩瑛竟然這樣理解，子瑜又羞又急，脆弱的臉皮已經不堪負荷，只想逃跑，而教養卻迫使她坐在原地，無奈下只能將臉埋入雙臂中哀嚎，以躲避這羞恥感。
「當然不是啊…」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難怪紗夏前輩喜歡逗妳…咳，如果覺得紗夏前輩給妳的喜愛太多了，可以跟前輩說：『因為太過喜歡，不知道怎麼面對紗夏醬的喜愛。』如何？這樣就不會傷到前輩，也可以讓前輩知道妳真的很煩惱這件事。前輩這麼溫柔，會想方法調整的。」
子瑜聽到，察覺這才是她一直想告訴紗夏卻不知如何說出口的話語，儘管臉還是很燙，子瑜硬著頭皮抬頭轉向彩瑛那側，拿出筆跟紙。
「可以再說一次剛才的話嗎？我想記下來。」
彩瑛見到子瑜的反應，笑出聲，伸手摸了摸子瑜的頭。
「子子可以跟前輩說，因為太喜歡妳了，所以每次妳對我很好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另外啊，子子要不要寫卡片？畢竟子子也擔心之後見面的時間變少嘛，可以把這些都寫在卡片中，前輩看到這些想法，一定會很高興的。」
「紗夏醬會很開心嗎？」
「嗯！肯定會！前輩這麼喜歡子子，要是看到這些內容，肯定會開心。」
儘管還是害羞，子瑜心情緩緩飄起。
光想像紗夏開心的笑顏，她的煩惱瞬間都不算什麼了，一顆心輕了許多。
「前輩肯定也想知道子子更多的想法。」彩瑛笑著又伸手輕拍子瑜的頭頂：「子子加油喔！」
子瑜笑了。
她許久都沒這樣，單純擁抱著體內那喜歡紗夏的心情。
挑選卡片、跟彩瑛討論內容、熬夜完成卡片、反覆跟彩瑛確認，最後還不放心，用有限的零用錢，買了一對巧克力甜甜圈的吊飾，想跟著卡片一起送出，光想像紗夏的開心反應，就能讓她持續準備。
而成績單上的分數，卻又將她拉回冰冷的現實。
「子瑜同學，妳為什麼總是選這三所學校呢？老師知道妳很努力，但為了妳生涯的發展，可能要找更適合妳平均課業的學校比較好。老師記得妳對文學或經營的興趣不大，對音樂、體育這些比較有興趣吧？老師很少鼓勵學生往音樂、體育這些專業發展，畢竟社會很現實，這些專業需要足夠的才氣與熱情，才能在未來發光發熱，養活自己，但子瑜同學的話，老師有信心！」
「妳要不要換個學校？或許會比較適合妳目前的成績，也貼近妳的專長。」
子瑜垂眸看著T大的石磚走道，枯萎的小草與石縫間踩髒的雪塊，她撫摸著大衣口袋中的卡片，思緒在現在與過去間來回，冷風吹拂著臉頰，牽著紗夏的手，聆聽紗夏開心介紹著這學校的文學部課程與當時考試的教室，敘述著那想像中的大學生活。子瑜安靜微笑聆聽著。
紗夏的手依然溫暖。
跟自己相比，太過燦爛。
回憶起當初老師擔心的神色，感受紗夏掌心的溫暖，這並肩信步亂晃的時光，子瑜不想結束。
不想面對的現實步步逼近，但無論如何，終將再次面對分離。
能暫停此刻的話就好了。
在T大周圍穿梭，打卡拍照，子瑜與紗夏逛到接近9點才回旅館下榻，又忙碌一陣，直至暫在浴室內感受蓮蓬頭撒下的熱水，耳畔的水聲與陌生的飯店空間，兩人正在獨處的實體感逐漸鮮明，子瑜開始緊張，走出浴室後也不敢對上紗夏的雙眼。
跟戀人一起出遊，難免會胡思亂想。
子瑜端正坐在旅館內的雙人床上，盯著前方電視，卻什麼內容都沒看進腦中，注意力都放在此刻紗夏洗澡的水聲，思緒跳躍，一會思考禮物位置，一會思考該跟紗夏說甚麼，一會又回想紗夏在跟櫃台領取房卡後，兩人一路安靜找到她們房間，紗夏只說了句：「18歲的感覺好奇妙。」
子瑜確定紗夏也非常緊張，太過反常了。
浴室中的水聲消失，安靜一陣之後傳來吹頭髮的聲音，子瑜意識到紗夏隨時都會從浴室走出，緊張地抱緊雙腿，想直接裝睡，但卻又更希望保持清醒，將紗夏走出浴室後的舉止都收入眼底，謹記在心。
難得的一天，她想跟紗夏一起入睡。
所以還是不要裝睡比較好。
「在看什麼？」
紗夏走出浴室後柔聲詢問，身上穿著浴袍，赤腳走到床的另一側，坐到子瑜身旁。
子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節目，內心驚慌，但表面沒有任何動靜，手指向電視螢幕。
「看這個。」
紗夏僅瞥一眼螢幕，就側身拿起遙控器。
「這節目有趣嗎？」
子瑜搖頭，她只是需要點東西來轉移注意力而已。
「這樣啊，我也不知道現在有什麼節目好看。」紗夏說著開始換台，雙眼看著電視同時繼續道：「已經快12點了，平常這個時間子子睡了吧？因為要練習弓道，子子都很早起。」
「對。」
「但今天還醒著呢。子子在等我嗎？」紗夏說著，關上電視，轉頭看向子瑜。
房間霎時安靜下來，空間內只剩下夜晚昏暗的橘燈，白皙溫暖的床鋪，紗夏的眼神，以及隨著浴室門敞開後飄散在房間內的溫熱香氣。
這香氣跟紗夏的味道一模一樣。
紗夏臉龐在笑，眼中卻沒有笑意，而是滿滿的深沉與專注，在昏暗的室內燈光中，那雙眸變得更加神秘與炙熱，訴說話語的嘴唇更加鮮紅欲滴。
子瑜無法眨眼，楞神看著。
美到令人忘記一切。
「子子這樣坐不會很累嗎？」紗夏說著，伸手觸碰子瑜緊抱著腿的左手，右手覆上子瑜的左手手背，緩緩順著縫隙緊握住：「很緊張嗎？」
子瑜這才回神，著急想收手，卻又定在原地，捨不得離開，抬眸慌張想解釋，卻落入紗夏的雙眸中。
紗夏的手溫暖軟嫩，使人感到安心與親密，眼眸內的熱情卻赤裸滾燙，香味因為洗完澡的熱氣而更加濃郁，雙唇因為沐浴的熱氣而更加豔紅水嫩。
子瑜感到有甚麼卡在胸口，害她難以呼吸，體內熱氣不斷累積，熱到難以思考。
隨著兩人逐漸接近，紗夏身上帶有甜味的馥郁香氣包圍子瑜全身，侵入身體，強硬驅離她體內一絲一毫理智所帶來的涼意，熱氣擄獲她全身。
快融化了。
想輕吻那水嫩的唇瓣，想咬看看，品嘗那軟嫩甜香滋味。
想更多感受紗夏的溫度，融化在紗夏的觸碰中。
子瑜視線往下，突然被桌燈的光線閃到，回神才意識到自己正逐漸靠向紗夏，瞬間愣住。
我怎麼了？
感到額頭被親了一下，子瑜趕忙閉上眼，感到紗夏撫摸自己的臉頰，子瑜小心又緩慢地睜眼。
紗夏神色溫柔，眼眸若深夜倒映出燈火街邊燈火的河水般，深沉莫測的水流中湧動著朦朧的暖光，流轉變化，使人沉醉其中。
即使明白若繼續注視，自己將再度迷失，子瑜還是捨不得移開目光，卻又害怕再度墜入其中，於是閉上眼。
感到紗夏整理她的髮絲，撫摸至臉頰，又用拇指在臉頰上磨蹭，最後停在嘴唇。
紗夏的指尖很燙。
吻親柔落在額頭、鼻尖、臉頰，最後才是嘴唇。溫軟相貼的瞬間，子瑜忍不住倒抽口氣。
期待、悸動、緊張、舒適交織，紗夏的唇瓣又暖又香，是紗夏特有略帶果香的甜意，在溫熱的氣息與肌膚接觸下，甜意若美酒灌入子瑜胸腹，擴散至大腦與全身，渾身發熱卻極度舒適，下意識微啓雙唇又重新貼合，想尋求更多的接觸。
紗夏卻突然退開。
瀰漫全身的親熱突然落空，子瑜睜眼，皺眉疑惑看著紗夏。
「子子這樣坐著很累吧？往後一點躺下吧？這樣比較舒服。」
看著紗夏溫柔的笑容，子瑜乖巧躺下，心想此刻坐著親吻的姿勢確實有點費力，注視飯店天花板兩秒，才意識到此刻兩人的姿勢意味著接下來會有的發展。
醉人的溫熱瞬間若泡泡般破掉，理智的冷意灌入，子瑜再次緊張起來。
「等、等等！」
見到紗夏俯身的動作停下，眼中那炙熱與深沉消失，睜大雙眼猶豫看著自己，子瑜一陣慌張，內心那柔軟的不捨又湧上，趕忙握住紗夏的手，想傳達自己的感情給她。
紗夏的手在抖。
子瑜愣住。
「嚇到子子了？抱歉，沒事的。」
紗夏說著，低頭又在子瑜額頭親了一下。
若不是紗夏的手出賣了她，子瑜可能會被這一如往常的笑容欺騙，以為真的沒什麼。
子瑜看著紗夏，比起自己的緊張，更在意紗夏笑容中的逞強與猶豫，還想不到能怎麼做，身體已快一步行動，坐起身輕輕環抱住紗夏。
「沒事的。」
「子子是指什麼呢？」
「……都可以的。」
「子子真的知道我想做什麼嗎？」
「嗯。」
「可以嗎？」
「都可以喔，只要是紗夏醬，都可以。」
臉龐大腦熱到不可思議，心臟躁動到似乎隨時都可能破掉，為了忍住體內那洶湧的興奮與緊張，子瑜緊抓紗夏的睡衣，將臉用力埋入紗夏肩窩中，閉眼感受紗夏的手探入她的睡衣，手指在她的後腰肌膚上遊蕩，緊張與興奮讓她更加緊摟住紗夏，想要更多。
只要是紗夏，一切都可以。
那琥珀色的眼眸明明熱情至能溶化一切，卻深沉收斂，像是用柔光玻璃罩住的烈火，明明可以很閃耀放肆，卻又那樣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只為了不讓人燙傷。
已經收到太多了。
子瑜輕吻在紗夏的頸部，肌膚滾燙，感到那脈搏的鼓譟，以及紗夏僵硬又緊繃的動作所傳達的緊張心情，子瑜摟住懷中那人的力道更加溫柔用力。
「都可以喔。」
只要紗夏想要，都給妳。
再次睜眼，子瑜看著陽光灑入的天花板，眉頭皺起，對這陌生的畫面感到疑惑，稍微移動身體，感到肌膚與棉被間的摩擦感特別鮮明，聽到浴室傳來的水聲，子瑜明白兩人間發生了什麼，昨晚的一切也湧入腦海，熱氣立刻竄入全身，子瑜害羞地遮住臉龐。
太過刺激，大腦想回味當時的感覺，以及紗夏昨晚的一切，發現自己在白天竟然在想這些，羞恥襲來，獨自在床上抱頭糾結。
聽到浴室的水聲停下，子瑜趕忙將雙臂藏回被子下，閉眼裝睡。
她完全不知道怎麼面對紗夏。
那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吧！
聽到紗夏坐在床的另一端，緩緩靠近自己，接著一片寂靜，子瑜內心慌張，擔心紗夏是不是看透她正在裝睡而正打算要逗弄自己，反覆猜測時，突然感到鼻尖被人輕點，額前髮絲也被輕柔撥開。
「我愛妳。」
子瑜胸口被射穿，難以言喻的溫軟與憐愛若漣漪般蕩漾至全身，久久無法從這句話的感動中走出。
正在找尋睜開眼的合適時機去告訴紗夏她的感動，接著聽到快門聲。
一聲之後，是連續的喀嚓聲響。
子瑜急忙睜眼，見到紗夏坐在她身旁，正神情認真拍著自己的臉。
「紗夏！」
「啊，子子醒了！」
見到紗夏雖然看著自己露出燦笑，手卻還堅持繼續拍照，子瑜害羞地轉身背對紗夏，把臉藏起。
「害羞了？子子可以再多叫我幾次嗎？」
聽的紗夏帶著笑意的詢問，想到昨晚的場景，子瑜又羞又急，不吭聲假裝生氣，卻突然感到她裸露的後肩肌膚被人撫摸，子瑜瞬間一抖。
「子子真的好可愛。」
子瑜發現假裝生氣對紗夏來說，一點勸阻功效都沒有，紗夏似乎越來越快樂，害羞之下整個人縮進棉被，把自己藏起。
「不給妳看。」
「啊～子子，不要這麼小氣嘛！我拍的很好看呀！真的，子子可以看看。」
子瑜才不會探出頭去看，那會讓正開心笑著的人得逞，繼續躲在棉被內。
聽到紗夏停止發出不滿的哼哼聲，子瑜心想紗夏大概收到教訓了，可以探出頭，嚴正告訴紗夏不要繼續玩自己，卻突然感到有重物隔著棉被壓下，隨即被緊緊抱住。
「抓到子子了！」
子瑜尖叫，聽到紗夏隔著棉被的傻笑，子瑜嘗試掙扎同時也笑了，對於自己能讓紗夏這麼開心而感到驕傲與充實。
紗夏一直這樣就好了。
在床上玩鬧一陣，子瑜才成功跟紗夏要來她大衣，要求紗夏轉過頭，趕緊套上大衣後帶著衣物去浴室內換洗。
因為紗夏一早下來明顯心情很好，臉龐總帶著開心的笑容，子瑜臉龐也漾著笑容。
儘管彼此一對視就移開雙眼，空間充斥著害羞的氛圍，但多虧窗外透入的陽光沖淡羞澀，在一片清新美好的氣氛下，兩人還是能像平常般閒聊著行程，動手收拾行李。
退房前夕，子瑜坐在床上看著紗夏蹲在房間角落，還在跟行李箱搏鬥，儘管半小時之後就該退房，擔心錯過這時機，卡片可能就不敢再送出去，一咬牙，將裝著卡片與禮物的信封交給紗夏。
「這是給我的？」
子瑜見紗夏抬頭看向自己時，急忙移開視線，緊盯紗夏手中的卡片，點點頭。
「嗯，就只是卡片而已。因為...因為我不太或說話，用這樣的方式比較能說清楚。然後，還有這個吊飾，我很喜歡，所以也送一個給紗夏醬。」
「謝謝！吊飾很可愛呢，我現在就掛在手機上。卡片可以現在看嗎？」
「嗯。」
子瑜雙脣緊抿，盯著紗夏裝飾手機與閱讀卡片的表情變化，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不敢呼吸。
「子子原來是這樣想的嗎？太好了…但是，子子很辛苦吧？」
看到紗夏站起身，頭卻繼續低垂看著她手中，子瑜有些害羞與慌張，忍不住往後退了些，見到紗夏抬頭望向自己時，她的眼中溫柔滿溢，白皙的臉龐也泛著粉紅，子瑜只覺得有隻狂奔的鹿往她胸口撞下去，剎那間呼吸心跳都停下。
「不知道怎麼辦沒關係，慢慢來，我會讓子子慢慢習慣的。」
見紗夏步步靠近，子瑜不自覺隨之後退，背抵到牆上，眼前那人過於強大的引力讓她快忘記思考是甚麼，在大腦罷工前子瑜趕忙喊出一句。
「該退房了。」
「那不重要。子子，看我這。」
即使體內的害羞在抗拒，子瑜硬是依言看向紗夏，再度對上那雙溫柔又熱情的目光，大腦發熱，想趕緊轉頭躲避時，臉龐被捧起，紗夏緩緩靠近，吻住她的唇。
背後是牆，前方是紗夏溫熱又緊貼的身體，子瑜內心慌張，而紗夏的吻濕潤又甜美，熱情緩慢疊加，從唇瓣的摩娑至舌尖的輕探，渴望彼此的氣息逐漸混亂交纏，子瑜原本舉在空中不知該放哪的手緩慢放下，放棄抵抗，雙手搭在紗夏的肩膀上，順從內心對身前這人的渴望。
感受紗夏的喘息，雙脣暫時分開時紗夏繼續緊摟自己腰部的堅持，額頭相貼時紗夏小聲呼喚自己的名字，悸動也一點一滴擴散至子瑜心中，而分開後紗夏緊抱自己，子瑜感到體內那原本喧鬧燥熱的熱情與那溫軟不捨的情緒交融，回應紗夏的擁抱，緊緊摟著對方，思念蔓延至細胞每一處，浸入其中。
「子子，跟我在一起，如果會很辛苦的話，要跟我說。如果不知道怎麼辦，我會主動靠近子子的。我希望……我希望子子可以很開心。我會一直在的，別擔心，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我。所以子子如果有什麼擔憂或顧慮，都可以跟我說，我想知道。當然，不跟我說也可以，只要子子開心就好。」
用臉輕貼著紗夏的耳鬢，聽到紗夏說出如此溫柔的告白，子瑜注視著地面，內心的悸動讓她又眼眶濕潤，趕忙深呼吸壓下這情緒，輕蹭紗夏的臉頰，試著將那浸潤她體內每處的思念傳達給對方。
「紗夏醬。」
「嗯？」
「我也是。」
「什麼？」
「要一直開心，我會陪著妳的。無論別人說什麼，紗夏醬就是紗夏醬。都可以來找我。」
聽到紗夏笑出聲，子瑜感到紗夏摟著自己的手越發用力，將臉埋入自己的頸窩，濕潤的涼意在肌膚上擴散。
「好，約好了，子子騙人的話要罰款。」
「多少？」
「51萬8千元。」
子瑜笑出聲。
「為什麼是51萬8千元？」
「不知道，剛剛腦內有個聲音跟我說這數字。」
子瑜聽到紗夏的輕笑聲，也笑了，輕撫紗夏的背，感受懷中的人輕蹭或撒嬌，明明那樣強大可靠，卻又暖又軟，還會露出調皮可愛的笑容，體型也比自己小隻，子瑜只想圍繞在她身邊，浸濕她的內心，用溫暖佔領她心底的世界。
子瑜想起三個月前，弓道大賽那天，紗夏跟她告白了。
9月底地區弓道比賽結束後，因畢業前輩也來聚會，社員起鬨將子瑜介紹給體育相關大學的學長姐認識，炫耀他們這屆的王牌，導致子瑜忙到幾乎無法看手機，聚餐也延後結束，拖著疲憊的心靈跟社員離開大阪燒店，竟看到紗夏在戶外等著自己，驚喜與愧疚湧上心頭，又被紗夏牽著來到公園，收下告白蛋糕時，子瑜感動到說不出話，而當時紗夏的目光，也是那樣溫柔熱烈，同時小心翼翼。
眼神的閃躲、對視時的傻笑、小心翼翼觀察自己的目光，全都是因為自己。
想看到紗夏更多面貌，想知道紗夏更多想法，想一直被紗夏的溫柔與喜愛緊緊包圍。
想要有能力去保護這個人。
我的。
只是回到大阪後，看著書桌上空白的志願填寫表，現實的冷硬再度戳破她的夢想泡泡。
但是，我真的可以嗎？
下課鐘聲迴盪在校園內。
子瑜站在腳踏車棚旁等著，沒有前往弓道部，拇指滑動螢幕察看手機訊息，很快地，她就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子瑜醬！」
「前田、橋本。」
「子瑜醬，走吧！我跟瀧澤前輩約在車站旁的咖啡店，今天我想把生物讀完…最近模擬考沒考好。」
「我的英文跟數學也需要急救。」
「太好了，夥伴，我的英文也不行...橋本，我們這屆就靠你了。」
「喂！部長、副部長，打起精神！就算瀧澤前輩會指導，也爭氣點，不要讓我們這屆丟臉啊！」
弓道部的總務，橋本敏之，他站在徹司與子瑜中間，用力拍了兩人的背，惹得兩人笑出聲。
「所以，子瑜醬的男友考上T大了，但妳上不了T大嗎？老師可能也有誤判啊，我們還有一年，上個月的模擬考不算什麼。」
三人坐在快餐店內，前田認真分析著，而他身旁的橋本慵單手托腮，慵懶咬著冰紅茶的吸管，頻頻點頭附和。
「也可以改考體大，對吧？之前關西大賽的時候，體大武道系的井上教授就有來找妳，他很欣賞妳，況且妳不是對營養學有興趣？這個體大也有教，實習資源也比較多。重點是，體大的分數比T大低多了！再努力一點就可辦到！」
等前田說完，橋本點頭附和：「我贊同部長的話，副部長，妳很適合繼續朝體育發展下去。真的很有天分，而且魅力也夠，成為明星運動員絕對沒問題。」橋本說著將寫有三人志願的筆記本轉到子瑜面前，將T大旁邊畫個小叉叉，寫上體大校名。
「是啊，就算再怎麼喜歡妳的男友，也要找到符合自己的志向。」前田繼續分析：「T大有子瑜醬喜歡的科系嗎？」
子瑜思考一會搖頭：「我其實不確定，可能有。」
「但現在子瑜醬就已經知道自己喜歡體育了，而且射箭運動很適合妳，對吧？」前田繼續問。
「是啊，瀧澤前輩是醫療復健學科的，副部長等等也可以問前輩關於學校的事情。」橋本補充。
「瀧澤前輩跟她男友好像都在東京讀大學？」前田轉頭問橋本。
「這樣的話，跟副社長的狀況很像。總之，前輩剛好回到大阪，還願意來幫忙，真的太好了。」
「我哥哥也是在外面租房，跟他女友住在一起，兩人現在還在交往，很穩定。子瑜醬如果想跟我哥討論，我可以跟他說，我們約時間來聊。我哥也可以開導妳的男友喔！」前田笑著介紹：「如果子瑜醬的男友不願意讓妳讀其他學校，就讓他還找我哥！」
「總之，副部長想做什麼，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很想看到副部長繼續在弓箭比賽上出現，真的很亮眼，非常漂亮。天才的那種閃亮就是跟我們凡人不一樣，還很努力，非常閃耀。」
「子瑜醬回去一定要跟男友談喔！這樣比較好下定決心。」
「如果遇到困難再來找我們。那個人要好好珍惜我們副部長才行，我們珍貴的王牌呢！」
「說好囉！如果他很自私，我們就跟他分手！」
橋本立刻朝前田的頭賞了個巴掌。
「又不是你跟副部長的男友交往，說什麼？」
「很痛！總之，子瑜醬要照顧好自己。」
「是啊，副部長太善良了，還很天真好騙。」
「感覺到委屈的話，要跟我們說。我是認真的！」
子瑜笑出聲，眼前吵吵鬧鬧的畫面讓她想起電影社，當時大家一起出來玩的時候也是這樣，輕鬆快樂，又很溫暖，而且總會有人說話，她不需要強迫自己找話題。
讓人放鬆。
在瀧澤前輩一對三的指導後，三人跟學姊道別，又在車站口分開踏上回家的道路，子瑜注視著獨自回家的夜晚道路，思考著這段日子以來，周邊人們給她的建議，以及她實際的狀況。
大家說了許多，但幾乎都同意一件事－－放棄T大，改考體大，因為成績與能力更適合。
其中唯一的特例是紗夏，只有紗夏，並沒讓子瑜放棄考取T大。
紗夏始終只是微笑鼓勵，帶子瑜去吃點好吃的來安慰，從沒建議子瑜更改目標，或是讓她賭一把，繼續試著考上T大。
紗夏要是直接建議改考體大，或許就不會這麼煩惱了。
子瑜想著，一路垂頭思考著，回到家，放好書包，轉身要去衣櫃拿換洗衣物，才看到紗夏笑眼瞇瞇坐在她的房間中央，仰頭睜著她，雙眼閃耀又充滿期待。
子瑜嚇得尖叫。
「子子嚇到了？哈哈哈哈，好難得！我有先傳訊息給妳的，妳肯定沒看。是不是在做虧心事啊？」
見紗夏調皮看著自己，子瑜假裝沒聽到，坐到紗夏身旁，手指對方面前的一堆彩色傳單來轉移話題。
「這是什麼？」
紗夏抿嘴忍笑，低頭介紹：「這是我從房仲那邊找到的房子，之後去東京住的地方。因為......因為之後也希望子子來跟我住，所以來找子子討論。有幾間還不錯喔～」
注意到紗夏故意用髮絲遮住臉龐，子瑜猜測對方有些害羞，嘴角上揚，故意貼上紗夏翻看傳單，注意到大概有6間房子，都是有2、3間套房的家庭公寓房，位置都在T大附近，在比較這6間物件的差異時，忽然感到耳畔一陣溫熱氣息。
「所以，子子剛剛跟弓道社的大家聊了什麼？」
子瑜嚇得立刻往旁倒去，摀著耳朵看著紗夏，對方因為惡作劇得逞，笑得非常燦爛，子瑜埋怨瞪了一眼，見到紗夏笑得更開心，子瑜無奈低頭繼續看著手中傳單。
「沒甚麼，就一起寫作業。瀧澤前輩還告訴我們很多大學生活要注意的事情，也跟我們交換聯絡方式了。」
「前輩人真好。注意事項有哪些呢？或許對我也有幫助喔，子子跟我說好嗎？」
見著紗夏用她明亮大眼看著自己，眼中滿是期待的星光，子瑜心一軟，輕撫紗夏的髮絲，突然聽到紗夏的輕笑聲，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子瑜趕忙移開視線，努力忽視發熱的臉龐，回想剛才的對話。
「前輩提到，要注意聚會跟聯誼活動，記得要有女生同伴，不熟悉的地方最好多點同伴一起去。還有打工，可以先考慮校內的，入學後有認識的前輩幫忙介紹會更好。此外...前輩還說了很多，我有點忘了。前輩有說，如果考上體大，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她。」
「子子想去體大嗎？」
子瑜看向紗夏，讀不出她微笑臉龐的情緒，搖頭：「我不知道。」
「子子如果想去體大，我也可以配合的，我們還是可以一起住。」
「嗯。」
「子子不用勉強自己來T大，應該要去自己想去的學校。」
「紗夏醬應該希望我去T大吧？」
紗夏搖頭，伸手輕撫子瑜的髮絲。
「我怎麼想，子子不用在意喔。」
子瑜安靜看著紗夏，想試著從她臉龐上讀出一絲一毫的訊息。
為什麼不用在意？
「我不是因為認為子子考不上T大。子子想要去哪裡，我都會接受的。子子要開心，這件事才是我最希望的。」紗夏彷彿讀出子瑜的疑惑，繼續補充，說完，在子瑜的額頭又親了一下。
子瑜對上紗夏的溫柔眼神，煩惱被親密所帶來的安心感蓋過，她小心牽起紗夏的手。
真的好暖。
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感覺。」子瑜小聲說道。
「哼哼哼哼，這樣啊。」
「紗夏醬也喜歡嗎？」
「很喜歡喔。」
「那就好。」
「怎麼突然這樣問？」紗夏又笑出聲，語氣更加溫柔小聲。
「我希望…大概是因為我希望紗夏醬也很開心。」
「我很開心喔。」紗夏話語一頓，子瑜感到紗夏牽著自己的手變得更用力了些：「本來就因為子子在這裡，已經很開心了，剛剛聽到子子的話，就更開心了。」
子瑜內心出現閃亮的橘黃小泡泡，噗嚕嚕從心底往上冒出，發出波波聲響，開心笑出聲。
原來紗夏也很開心。
「那就好。」
子瑜小心靠在紗夏肩上，聽到紗夏的笑聲後，也不自覺跟著笑出聲。
紗夏很開心。
一直都這樣開心就好了。
自從紗夏確定上榜後，與紗夏一起漫步回家的機會就更少了。
儘管早在12月底就告別了副部長身分，弓道的練習頻率也下降，不再天天去練習，但為了未來的升學，子瑜還是每天都跟弓道部的朋友一起讀書，這使她的課後生活與紗夏幾乎完全錯開。
若不是紗夏時不時會刻意在回家的道路上等待著她，子瑜幾乎快忘記兩人一起回家的感覺。
每次在夜晚街道上看到那特別來等待自己的身影，子瑜的胸中總會瞬間又暖又亮，又帶有些不捨，想趕到那人身旁，陪在她身旁。
因此當有天當紗夏突然傳訊息說她不來了，想休息，子瑜直覺反應就是紗夏感冒了，擔心地打給紗夏，見紗夏不接，趕忙前往紗夏的家，但也沒見到紗夏，僅從紗夏母親那得知紗夏沒事。
見不到紗夏，不安逐漸膨脹。
子瑜即使努力說服自己，紗夏只是想休息，心底深處卻感到出了什麼事。
而隔天紗夏提前一人先去上學，不像往常那樣等子瑜一起出發，更是證明子瑜的猜想。
「昨天妳還好嗎？生病了嗎？」
子瑜到紗夏的班級去找人，約紗夏到校舍盡頭人煙稀少的樓梯間，想知道紗夏發生什麼事。
「沒有。」
「真的？沒有著涼？」
「如果不相信我說的，為什麼要問我？子子要是懷疑，可以用體溫計或用手摸摸看。我很健康。」
看著紗夏抬高下巴語氣輕鬆說著，臉上卻不帶任何笑意，子瑜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她能感到紗夏有些生氣，但卻無法得知是為什麼。
「不，我相信…那就好。」
「那就好？就這樣？」
「什麼？」
紗夏臉龐終於有笑容，卻不是子瑜熟悉的燦爛，而是冰冷的嗤笑。
「叫我出來，就這樣？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
子瑜困惑，還沒理解紗夏的意思就見到紗夏轉頭快速離去，趕忙追上前抓住紗夏的手。
「什麼意思？紗夏醬覺得我應該做什麼…嗎？」
子瑜說著同時，見到紗夏的神情更加冰冷，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子瑜越說越小聲，原本抓住紗夏的手也膽怯地放開。
「放手了呢。」
「什麼？」
紗夏冷笑一聲。
「不用我說就放手了呢。為什麼我會對妳抱有期待？像是個傻瓜，只會跟在旁邊看著，這不是太傻了嗎？」
子瑜愣住，看著紗夏轉身離開，卻只能定在原地，無法追上前解釋或挽留。
無論是紗夏此刻失望後轉身離去的神色，或是罵人的詞彙，她都第一次遇到。
心意與自尊被用力甩了一巴掌。
她從來沒被紗夏這樣罵過，也沒被紗夏用這樣失望的神色對待過。
從小到大，都沒有。
寒冷徹骨，子瑜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肯定哪裡出錯了。
子瑜整個下午都在思考，想來想去，自己肯定做了什麼很糟糕的事，紗夏才會這樣對自己。
無法專心讀書，腦內想的都是如何去跟紗夏道歉，如何讓紗夏不會對自己失望，努力思考一整天，放學後立刻去找紗夏，才知道紗夏跟她的朋友已經先行離開。
告知弓道部的朋友們自己不去讀書，子瑜匆匆跑回家，並在回家前的轉角追上了紗夏。
「紗夏醬！」
紗夏站定，卻沒轉身。
子瑜停在紗夏面前，對上紗夏那看不出喜怒的平靜雙眼，鼓起勇氣開口。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子子哪裡有錯？」
「欸？」
「子子沒錯。」
子瑜困惑了：「但是，上午...」
「那是我太笨，怎麼會是子子的問題？子子沒有錯，我只是在亂發脾氣。」
「不是……是我讓紗夏醬生氣了吧？」
紗夏注視著子瑜的臉龐一會，嘆口氣，牽起子瑜的手，帶她走到公園內隱蔽的小樹林中。
「明明這麼愛哭，還是追上來了。」紗夏說著輕撫子瑜的髮絲，神色略帶無奈：「對子子來說，我是什麼呢？」
子瑜開心於紗夏情緒的轉變，卻又害怕再次答錯而讓紗夏生氣，於是選了個似乎會讓紗夏開心的答案。
「女朋友。」
「這樣嗎？」
「嗯。」
子瑜一說出口就注意到紗夏神色間的失落，後悔卻來不及收回話語，只能趕忙抓緊紗夏的手。
「因為我很……很笨，所以大概又說錯了，對不起。」
「子子才不笨。所以，子子有新的答案？」
「…紗夏醬就是紗夏醬。」
「這句話好像有聽過。子子剛上高中不久，好像就說過類似的話吧？看來沒什麼改變。」
「什麼意思？」
紗夏嘆氣，沉默看著被牽著的手，半晌才抬頭，見到子瑜眼眶泛紅疑惑看著她，再度嘆氣垂眸，搖搖頭。
「像個傻子一樣呢。」
子瑜沒想到紗夏又說了一樣的話，儘管隱約察覺這句話似乎不是在罵她，但想到紗夏會這樣對待自己，眼淚就不自覺撲簌簌滑落臉龐。
宛若心臟上的肉一片片脫落，胸口很難過。
「子子才不笨，子子很溫暖，又努力，又進步很快，只是不太會表達而已，所以不要擔心，不要說自己的壞話，要給自己信心。」
「可是...…我沒有很聰明，考試沒辦法考好，還讓紗夏醬失望了，而且妳也說我是笨蛋…」
「我甚麼時候說你笨了？」子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紗夏打斷，紗夏氣憤抬頭，見到子瑜哭泣的臉龐後一愣。
「有，早上在樓梯口的時候，還有剛剛也是。」
紗夏皺眉疑惑思索，一會露出驚訝的神色。
「不是！那是在說我自己！我才不會罵子子…當然有可能，可是絕對不會那樣罵的！絕對不會！」
看著子瑜疑惑卻止不住哭泣的委屈神色，紗夏懊惱咬著下唇，猶豫半晌後抱住子瑜，嘆口氣。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
子瑜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搖頭。
被紗夏緊擁安撫半晌，子瑜感到紗夏退開後，牽起自己的手走到一處長椅旁坐下後就離開，許久拿了兩個可麗餅回來，將草莓巧克力口味的塞到自己手中。
子瑜因為知道自己還在哭，都低著頭，即使拿到可麗餅，也因此一口都沒吃。
她很難過，但比起被紗夏罵這件事，總是讓紗夏失望，這更讓子瑜難受。
很失落，很沒用。
紗夏嘆口氣，吃完可麗餅後，又牽起子瑜，踏上回家的路。
「好久沒看到子子哭這麼久了。我原本很生氣，但好像有點幼稚。讓子子難過了，抱歉。」
「我絕對不會說子子笨的，子子只是想事情的方式跟其他人不太一樣。所以不要擔心。」
子瑜沉默跟著紗夏，舉著可麗餅也不吃，聽著紗夏宛若自言自語的安慰。
「所以子子不用想太多，沒事的。」
子瑜停下腳步。
「那，紗夏醬為什麼生氣呢？」
不能再讓紗夏這樣失望了。
紗夏有些意外地看著子瑜，隨即轉頭看著地面，避開子瑜的注視。
「紗夏醬是因為昨天我做了什麼，才生氣的，對嗎？」
子瑜追問，見紗夏沒有說話，繼續維持迴避的姿勢，直至子瑜開始擔心是否自己做過頭，不應該追問下去，想再次跟紗夏道歉時，紗夏才開口。
「我昨天9點前就在麥當勞門外了，還烤了餅乾。所以，你們一起在店門口分別的時候，我有看到。」
子瑜趕緊回想昨晚在跟弓道部朋友道別前，發生了什麼，才想起前田習慣性拍她的頭，跟她道別，因為是很自然地玩鬧，子瑜直到紗夏提起這事情，才意識到這對紗夏來說會有多刺眼。
「前田只是在玩，不用擔心的。」
「但妳笑的很開心。」
「因為他只是哥哥一樣的朋友，所以…」注意到紗夏的神色又變的冰冷黯淡，子瑜停止解釋，趕忙思考應該要說什麼比較好：「我沒有喜歡他，所以不用擔心。」
「我沒有擔心。」
子瑜見紗夏神色依然黯淡，趕忙繼續問：「還是我不要跟他靠這麼近？」
「他是子子的朋友，子子不需要做到這樣。」
「但是...紗夏醬會不開心吧？那、那我不讓他摸我的頭？」
「不是，重點不在這裡！問題不是在我這邊，不應該是由我決定這一切！」紗夏皺眉激動說著，力氣用盡般注視著地面半晌，才抬眸看向子瑜：「對子子來說，喜歡是什麼？」
子瑜愣住，不懂這是什麼問題，還在思考該如何表達，就聽到紗夏繼續說下去。
「對我來說，子子開心比一切都重要。我會想，未來子子要是能陪我去很多地方，那肯定會很開心。但是，對子子來說，我是什麼？我只是......我只是很想知道這些。嘴巴的喜歡很簡單，不能代表什麼，而子子總是用實際的陪伴來表達，所以才這樣溫暖，讓人心安，可是一旦妳不在我旁邊了呢？一旦我們沒辦法隨時見到對方，子子，妳還會跟現在一樣嗎？肯定會忘了吧，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
子瑜訝異聽著，一時很難消化紗夏話語中的意思，但聽到紗夏懷疑她的喜歡，張口想反駁，卻在見到紗夏的笑容時愣住。
「我對子子來說，是什麼？」
子瑜看著紗夏那與其說是憤怒，卻更似哀傷的微笑，著急解釋：「紗夏醬就是紗夏醬。」
「是啊，但所以呢？對子子來說，『紗夏醬』怎麼樣的存在？不是要問子子認為我是什麼樣的人，而是，哈哈哈…..在說什麼……我只是想知道，對子子而言，是怎麼看待我的。」
「我……我希望紗夏醬能夠開心。」
「真的？」
「對，我喜歡看到紗夏醬開心的樣子。」
「所以，只要沒看到，無論我開心或難過，一切都無所謂了，對吧？」
「不是......」
「那就不要讓我難過，也不要丟下我！一次就夠了，已經不想再經歷了。這次……這次可以有解答嗎？」
無法回答。
看著紗夏自嘲又難過的笑容，子瑜雙拳緊握，胸口的沉重與瀰漫體內的不甘心讓她全身繃緊。
她從沒像此刻那般，深深地厭惡自己，連在紗夏面前站著都顯得多餘。
不夠，遠遠不夠。
太渺小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紗夏臉龐上不開心的笑容越來越多？不向自己分享的秘密也越來越多？
子瑜不喜歡紗夏露出這種表情。
子瑜坐在房間內，整理裝載幼時回憶的箱子，看著那些照片與塗鴉本，回想幼時與紗夏一起坐在小公園內，看著夕陽討論晚餐，兩人輕鬆搖晃的腿，一起大笑的時光。
儘管照片中兩人間的回憶有歡笑有吵鬧，天真又單純，子瑜內心卻異常沉重，無法言喻的柔軟悶澀感徐徐飄散開來，瀰漫整個心房，腦海滿是紗夏那天難過的笑容。
無力感更像個沉重的大石頭，將她的心壓在底下。
子瑜只是想要紗夏陪在身旁，像小時候一樣坦率地一起大笑，心與心彼此依靠，那就很好了。
但是子瑜不知道該怎麼做，而且，肯定沒做好。
或許幼年的自己有解答。
子瑜在箱子中翻找，突然注意到一個藍色小袋子，這是小時候跑腿時，媽媽送給她的平安符。
「啊，好久沒看到了。」
雖然是平安符，且裏頭放有寫上住址與電話的紙條，讓小孩走丟時警察能透過紙條連絡上家屬，但當時子瑜因為紗夏有錢包，也想要有個錢包，於是她媽媽就騙她說這平安符是「錢包」，子瑜也就心滿意足地掛在頸上。只要跟著紗夏一起跑腿，子瑜就會乖乖將這平安符帶著。
印象中，這平安符內還有一些東西。
當時紗夏與她為了讓「錢包（平安符）」看起來更氣派更飽滿，塞了些漂亮但沒意義的東西進去，像是路邊漂亮的石頭、彈珠、兩人的睫毛、貓咪的毛、狗狗的毛、零食贈品、紗夏寫的紙條…等等，因為是不定期更新，子瑜不記得最後她將平安符收起來時，是否有清乾淨裡面的雜物。
平安符打開後，裡頭有著三張印著文字的紙條，子瑜好奇拿出來看了一會，才想起這是什麼。
是巧克力的兌換券。
當初她要搬家前，紗夏邀請子瑜來家裡住，那天晚上紗夏塞在一袋巧克力給自己的，裡面就裝著這兌換券。當時紗夏似乎還說，即使到名古屋，這兌換券也還是能用。
收到紗夏默默準備的告別禮物，子瑜根本捨不得將兌換券用掉，小心將它收進平安符內珍藏起，隨著時光流逝，兌換券逐漸被她淡忘。
拿起手機查詢還是否能兌換，發現活動時間早已結束，這些兌換券成了只剩紀念價值的紙片。
似乎丟失了甚麼，內心下沉，子瑜慢慢將兌換券收回平安符，藏回她的回憶盒子內，關上。盯著眼前的盒子，空洞的失落感使子瑜拿起手機，查詢其他兌換過的人所留下的心得。
心得文裡頭寫著他們是收集了多久，是吃了二十盒才能抽到一次兌換券的機率，吃了至少50盒才蒐集到3張巧克力兌換卷。
而這巧克力是兩人的最愛，紗夏明明也很喜歡，卻給了她三張。
這是紗夏精心準備的告別禮物。
那我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
淚水從眼眶溢出，子瑜氣憤自己的無力，又對愛哭的自己感到不耐煩，胸中的焦躁徬徨壓得她只想大叫發洩，或是找人分擔這壓抑的情緒，而理智卻清晰告訴她，就算找人也得不到應該的答案。
對於紗夏，欠下的已經太多了。
她需要自己找到答案。
但是她不會。
剩下的時間已在無情倒數。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要趕快。
子瑜低垂著頭抱著懷中那盒子，雙手緊抓它的布質表面，用力壓抑她那滿溢至臨界點的急躁與怒意。
不夠，遠遠不夠。
要趕快！
4.
「哦！子瑜醬正在跟那位還住在大阪的朋友聊天嗎？」
「她喜歡電影嗎？可以推薦幾部給她。」
「會鼓勵子瑜醬來參加我們電影欣賞部，真是有眼光呢！」
「真的是太聰明了～哪天她來名古屋，一定要來跟我們一起看電影！」
「那個朋友是叫『紗夏』，對吧？聽起來是個很陽光的人！子瑜醬有跟她一起看電影吧？她喜歡哪種類型的電影？」
子瑜坐在沙發正中央，看著前方兩名同樣是外籍裔的學姐，娜璉與定延，她們正放下書包準備撥放電影，注意到子瑜在她們到教室以前正專心盯著手機螢幕，一搭一唱向這安靜內向的學妹搭話。
子瑜點頭露出笑容：「紗夏醬很喜歡哈利波特，還有龍貓。」
「龍貓嗎？我一直覺得龍貓笑起來很詭異，不覺得嗎？龍貓公車也是，為什麼是走到貓的內臟裡面？看起來就是內臟的感覺......軟軟黏黏的，坐在裡面肯定衣服會濕掉，不，會先被消化掉才對！」
「不要灌輸別人奇怪的想法！」
定延說著將娜璉用窗簾遮住，無視娜璉拉開窗簾後快步走向她，定延轉身走到子瑜身旁坐下。
「我借了這三支影片，妳是新人，可以先挑喔！喜歡哪一部呢？」
子瑜看向DVD封面，一部是懸疑推理動作片，一部是寵物溫馨搞笑片，一部是校園純情浪漫卡通。偷看定延的表情，定延就只是面無表情冷臉舉著DVD，子瑜有些害怕，下意識想選擇溫馨搞笑片，但又怕自己不顧他人喜好，這樣選擇後會顯得很沒讀空氣的能力，猶豫再三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不用想太多，選想看的就好。」
「子瑜醬，那想像一下，跟那位叫紗夏的朋友一起看電影的時候，這三部電影你們選哪個？」
「卡通的。」
見子瑜聽到娜璉的問題後立刻回答，定延望向娜璉，兩人一起笑出聲。
「原來子瑜醬也是卡通派的啊！就說看卡通也可以很成熟的！」
「這種戀愛番也只會讓妳妄想校園內邂逅不知道哪來的帥哥而已，鼓勵人作夢啦！」
「所以才很好看啊！不覺得嗎？子瑜醬也這樣認為吧？」
子瑜見到前方吵架的那兩人同時看向自己，愣了半晌，誠實搖頭，卻見到前方那兩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娜璉則是一屁股坐在子瑜身旁空位，而定延則走去投影機器旁操作播放器。
「子瑜醬沒有特別喜歡看校園戀愛主題嗎？還是對卡通沒太大熱情？」
「其實，還好。」
相較於較少綻放笑容的定延，這名叫娜璉的愛笑學姐似乎更容易讓人鼓起去親近的勇氣。
或許跟紗夏有點像。子瑜心想，感覺是親切的好人。
「我還以為子瑜醬喜歡看卡通，這是妳朋友喜歡看的吧？所以，子瑜醬比較想看哪種電影？要快點選擇喔，不然我們都會被迫跟定延一起看噴血畫面。」
「才不是噴血畫面，不要亂說！推理跟武打的速度感，才是亮點！」
娜璉聳肩不理定延的抗議，微笑將三部影片又拿到子瑜面前。
子瑜看著娜璉的雙眼，猶豫一會後開口：「有狗狗的那部。」
娜璉聽了露出笑容：「那我們可能要多準備衛生紙了，聽說雖然很好笑，但也很催淚。」
定延突然在前方舉手高呼：「嗚呼！那我搶下一次～偵探推理超棒！」
「啊！搶這麼快？好吧，那我就第三天看我想看的。」
定延將DVD送入機器，準備就緒後，也回到子瑜身旁坐下。
「所以子瑜醬就勇敢選喜歡的電影就好！不用擔心那些拐彎抹角的氣氛，太難了，不需要用那些束縛自己！我們這樣很公平吧～大家想看的都能看到。」
「是啊，我們跟管樂社、田徑社之類的運動社團不一樣，很鬆散的～大家開心就好，這裡是我們能放鬆休息的小窩。對了，看電影之前，要把手機關靜音～這是社長的命令，也是我們少數的規則。」
「放鬆很重要！此刻沒人能打擾我們放鬆！」
「子瑜醬要不要跟妳的那位朋友說妳暫時沒辦法聊天？跟她說一聲吧。」
聽到定延的叮嚀，子瑜依言拿起手機，見到紗夏還沒看她上一條訊息，想到現在也是放學時間了，可能紗夏在忙，才無法回訊息，雖能夠理解，但內心中，還是升起一股失落與難過。
紗夏有很多朋友，可是子瑜幾乎只有紗夏一個非親戚的朋友，是她最親近的，唯一聊心事的摯友。
至少子瑜是這樣定義的。
「紗夏醬的朋友一向很多。」
聽到子瑜的突然發言，娜璉轉頭，見到子瑜面露低落的神情，思考一會，伸手輕拍子瑜的頭。
「沒關係，子瑜醬也會有很多朋友。而且我們也是朋友吧？我們是影友，電影朋友！」
「安靜啦，電影要開始了！」
子瑜看著前方螢幕上的電影開場，想起她跟父母提過今天開始的社團活動，而父母開心詢問社團成員的個性，似乎比起真正要去社團活動的子瑜更加期待。
「這樣子子也可能會交到更多新朋友呢！」
子瑜回想父母說出這句話時，臉龐的期待與開心，子瑜內心也浮現對未來的雀躍。
但子瑜不知道如何去交上新朋友。
與紗夏間的相處點滴自然浮現在心中，這些縈繞著甜香的開心回憶，讓子瑜決定也烤餅乾帶到學校。
「這是巧克力餅乾，我試著烤的，一起吃吧。」
「太厲害了吧！好香！」
「是子瑜醬自己烤的？」
「嗯。」
「子瑜醬真的好可愛，是好孩子呀！」
被娜璉又拍了幾下頭頂，子瑜忍不住抿嘴露出笑容，聽到兩旁學姐吃完後興奮稱讚有多好吃，子瑜壓不下內心的開心，露齒燦笑。
主動交上新朋友，原來是一件這麼有趣的事情。
子瑜內心彭派，拿起手機想跟紗夏分享，卻又想起娜璉提到的社團規定，默默將手機放下，工整放在腿上，決心等看完電影，就要跟紗夏說這件事。
我也交到朋友了，紗夏醬！
原來妳當初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認識新朋友的感覺，真的好開心。
電影開始撥方後，四周只剩下電影的音效，即使子瑜腿上的手機螢幕突然亮起，因為早已轉成靜音，子瑜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亮光，更不可能注意到紗夏傳來訊息後隨即收回的行為。
『子子的家現在般來新的人』
『不是妳，感覺好奇怪』
『以後就不能早上去找妳玩了』
『子子在那裡過的好嗎？』
『真的去到好遠的地方』
『什麼都改變了』
『子子現在在做什麼？』
隨著螢幕暗下，這些想法隨著一次次轉換成「收回」的空白，而著消失於數碼世界，螢幕重歸黑暗，過了半晌，手機再度亮起，但只留下一條簡短的訊息。
『今天大阪的天氣也很好喔！』
紗夏很重要。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子瑜逐漸忘了自己也能夠付出。
想讓紗夏接受自己的喜愛，這份經常被深埋在心底的心意，也同等珍貴。隨著思緒堆疊累積至麻木，付出的太少，收到的卻太多了，洶湧的情緒使許多事情逐漸被忽視、遺忘。
直至看到紗夏那求救的微笑。
必須踏出第一步，無論結果如何。
初春街道上的陽光帶來一絲暖意，櫻花尚未綻放，花苞與枝枒在藍天襯托下特別粉嫩可愛，一旁溪水潺，是難得美好的春季時光，非常適合出遊。
子瑜騎著腳踏車，載著紗夏，春風輕撫兩人的面頰。
「子子要帶我去哪？」
「去買鯛魚燒。」
「可是那在市場附近，剛剛經過了。」
「不是那家，我們要去的是其他家。」
「其他的？子子是要帶我去小學附近市場的那間嗎？」
「對。」
「今天是一整天的行程？」
「對。」
「哈哈哈呼～哈！好期待！不知道下一站是哪裡～還是說，我可以問？」
「可以......但這樣不就沒有驚喜感了？」
「嗯，好吧，那我就先不問了。」
子瑜踩著腳踏車，感到紗夏抱著她的腰，上半身沒靠在自己背上，似乎正坐著在欣賞風景，時不時能聽到紗夏對周圍景觀發出的驚呼與傻笑，子瑜心情也跟著輕鬆許多，臉龐掛著笑容，內心輕快地像是空中徐徐飄著的雲朵。
在經歷這麼多次由紗夏創造的驚喜後，子瑜想試著由自己創造一次。
這樣似乎就能更了解紗夏的心情與想法了。
那天紗夏拋出的問題，子瑜還是沒有答案，所以子瑜想著，如果能模仿紗夏的付出，或許就能找到答案了。
這次，該她送別紗夏。
在幾日前的畢業典禮，作為參與送行的二年級代表之一，子瑜看著紗夏站上禮堂頒獎台上領取畢業證書，又見到她在台下隊伍中，與班上同學們又哭又笑地告別，看著一個個微笑或難過的臉龐，離別的情緒逐漸鮮明。
她想起當年自己搬家時，沒有畢業典禮，沒有眾人的彼此告別，僅兩名小孩約好在對方家裡玩耍，好留下最後相處的記憶，最後搬家時，紗夏跟自己還是哭得非常傷心，甚至難過到思考是否躲回舊家，不跟父母離開，這樣就能繼續跟紗夏在一起了。
但是，分離依舊持續發生。看著畢業典禮上一些學長姐對於大學的期待，子瑜突然覺得告別也沒那樣傷感。
分別也可以是人生下個階段的開始？
回到弓道部，見到朋友向學長索要制服外套的第二顆鈕扣，雖然早已知道鈕扣是預約好的，但在弓道部成員圍成一圈起鬨祝福當事人的狀況下，兩名當事人害羞到耳根都紅了，完全不敢正眼直視對方，這讓子瑜覺得相當有趣。
「本田前輩、小茜，今天之後，你們有什麼打算嗎？要不要～約出去？」
喜歡湊熱鬧的前田自動跳出來主持，在前田的提問後，氣氛一片安靜，眾人屏氣等待主角們的反應。
「早就約了啦！」
聽到本田的大吼，眾人爆發歡呼，無視當事人臉紅到幾乎要鑽進木板地面中，幾名好事的社員湊上去試著打探更具體的時間與計畫。
「才不會跟你們說！不准跟來！」
子瑜見到斯文嬌小的小茜被激到朝大家怒吼，愣了一秒後跟著其他人一起大笑。
送別前輩們，跟紗夏碰面後，牽手漫步在回家的道路上，子瑜回想著竟然可以在畢業典禮當天誕生新的情侶，這種充滿發展性的感覺，與她原本對畢業的想像完全不同。
閃閃發亮。
很適合紗夏！
是怎麼做到的呢？
子瑜反覆回想著當時的狀況，突然靈光閃現，領悟其中道理。
是約定，對未來的約定！只要有約定，未來就變得那樣值得期待。
那要跟紗夏約定什麼？
「紗夏醬。」
「嗯？」
「周末有空嗎？」
「這周末嗎？目前沒有事情。子子想做什麼嗎？」
「可以空出一天的時間嗎？」
「子子想約我嗎？」
意識到自己在提出約會的邀約，子瑜又開始感到發熱，儘管緊張，還是在意到不斷偷看紗夏的表情，見紗夏抿唇憋笑，明明自己這樣認真，子瑜慌亂下直接豁出去。
「對，是約會。所以一定要留下時間。」
雙頰發熱，但內心卻相當舒暢，無視羞恥心正在無情地捶打她的大腦，逼她大腦陷入空白，子瑜還是下意識去看紗夏，意外發現紗夏正低垂著頭，盯著地面，而握著自己的手變得更用力。
羞恥瞬間被拋到腦後，子瑜擔心注視著紗夏。
「紗夏醬？」
「好，我會空出時間。星期日可以嗎？」
「可以。」
「我們要去哪裡玩？」
注意到紗夏將兩人原本牽著的手改為十指緊扣，子瑜突然也不敢看向紗夏，垂頭瞪著路面，但手卻回應紗夏，握更緊了些。
「秘密。」
「哼哼哼哼，好，那我會期待的。」
兩人一言不發，牽著對方的手，感受身旁那人的陪伴，直至分別前的岔路口，紗夏才轉身看著子瑜，笑得很開心。
「那…周末見。」
子瑜回家路上，滿腦子都是紗夏的話語及開心的神情。她已經很久沒看到紗夏這樣的笑容了，心裡閃閃發亮。回家後子瑜才意識到這天是畢業典禮。
應該是難過的一天，卻因為一個約定，瞬間都變得不同了。
子瑜趕忙拿起手機打給彩瑛。
雖然約到紗夏，但她卻連要去哪裡都還沒想過。
肯定要給紗夏最好的回憶！
到達約會的第一個景點－－鯛魚燒店，兩人買了不同口味，漫步到小時候經常上下學經過的公園，找個乾淨的長椅坐下，面前是其他在遊樂區吵鬧的小孩。
「我記得以前子子也會跟他一樣。」
「跟誰一樣？」
「那邊在堆沙堆到忘記朋友的小男孩。」
子瑜見到砂坑內有名男孩堆砂堆到忘我，連他身旁原本一起玩的小朋友都離開了，他還在認真做著他的山洞，即使身旁有兩名小孩在互相丟沙子，那小男孩還是依舊專注。
「我會避開沙子的。」
「是嗎？但子子注意到之後，還是會繼續做山洞吧？子子很堅持。」
「我也會放棄的……說起來，紗夏醬有一次很過分。」
「什麼？」
「我們明明一起約出來玩，但我跑到溜滑梯下面找妳的時候，妳就先一個人先回家了。」
「啊，我記得！哈哈哈哈！那時候子子還一路哭著回家，哈哈哈哈哈，妳還生我的氣生好久。」
「才不好笑，很過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啦，對不起，子子，對不起，請原諒我。」
「嗯，沒關係，我知道不是故意的。」
「嗯，乖。給妳吃一口。」
見紗夏將她手中的鯛魚燒遞到自己嘴旁，子瑜抿嘴不甘心地看一眼紗夏，見到對方眼神得意又調皮，子瑜不滿地噘嘴。
這人完全沒有悔意。
但是當初那小小子瑜都原諒了，現在也沒其他的辦法了。
子瑜低頭咬一口紗夏手中的鯛魚燒，也將她手中的遞給紗夏。
閒聊各自選擇的口味，紗夏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啊了一聲。
「我們好像最後一次買這家鯛魚燒，就是子子搬家前幾天的事吧！之後到現在，我們還沒回來這邊一起吃過鯛魚燒。然後，這次該我搬家了。」
「嗯，以前零用錢不多，只能買一個，不過這次我們可以買兩個。」
「哈哈哈，是啊。子子是因為這裡是我們最後一次吃鯛魚燒的地方，才特別帶我來這邊嗎？」
子瑜瞄一眼紗夏，又垂眸看向前方搖頭解釋：「不是，是…我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也是在這裡交換友情手環吧？」
「是啊。」
「嗯，所以我帶了這個。」子瑜說著，從口袋內取出個絲絨小布袋，將裏頭物品倒在掌心中，是個銀質金屬小吊牌。
「手借給我。」
紗夏雙眼滿是疑惑，嘴角卻緩緩上揚，饒有興致看著子瑜將其中一個小吊牌裝飾在友情手環上，等子瑜裝飾結束後將手腕湊近看，小吊牌上有著某個星座的符號。
見到紗夏困惑的神情，子瑜趕忙解釋。
「那是雙子座的圖案……我的星座，然後，我也有。」子瑜說著將她右手腕被外套袖口遮住的手環展示給紗夏看，上面也有金屬小吊牌，上頭的符號這次紗夏就認識了，是摩羯座。
相較於視線閃爍逃避的子瑜，紗夏看著子瑜，嘴角的笑意逐漸放肆。
「以前好像也是子子提議要做友情手環呢。當初看到子子沒戴的時候，我還以為我被騙了五年……結果，哼哼哼哼，子子記得啊！哼哼哼哼，所以，為什麼增加了小吊牌呢？」
子瑜感到從臉到脖子都在逐漸升溫，心臟正在高溫運轉，但一股倔強的脾氣就是逼她將送出禮物的心意說清楚。
「就是，我們不是情侶嗎？所以…所以…」
「所以？」
「不能說是『友情手環』了。」
紗夏噗嗤笑出聲後，放肆大笑。
子瑜看著紗夏笑到臉頰通紅，眼角甚至還有淚水，覺得丟臉，皺眉不滿看著紗夏。
「不是，不是在笑子子……是真的太可愛了。子子真的好可愛，哈～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哈哈哈哈！」
「不要笑了啦，不然……」
「哈哈哈哈…..不然？子子要怎麼做？」
子瑜看著紗夏那噙著淚水卻調皮看著自己的眼神，覺得不能認輸。
「不理妳。」
「啊，不行！理我啦～子子太可愛了，不能怪我，真的太可愛了。」
「可是妳一直在笑我。」
「是子子太可愛了，我忍不住，而且我完全沒想到子子會這樣說。」紗夏笑著抿唇忍笑低頭看著她的手環幾秒，又噗哧笑出聲，直到注意到子瑜站起身，紗夏趕忙抓住子瑜的手。
「我開玩笑的，別生氣嘛～」
「我沒有生氣。」
「這樣嗎？嘿嘿，那子子要去哪，我跟妳一起去。」
注意到紗夏就這樣順勢緊牽自己的手，還自作主張將自己的手抓到她的大衣口袋內，子瑜看了一眼紗夏，見到她笑意盈盈看著自己，對視時還聳肩開心笑出聲，子瑜勉強維持臉龐上不爽的神情，但心中甜滋滋的，為了忍住笑意，將頭埋更低，任由紗夏牽著她的手，邁步走向公園出口。
「子子想去哪？」
紗夏的聲音很柔，子瑜腳步放緩，捨不得這樣快速就離開這小公園，前往下一個地點。
況且，紗夏聽起來心情非常好。
想起約定的威力，子瑜補充：「我會很珍惜這手環的，也會天天戴著。」
想讓紗夏更開心一些。
「哼哼哼，真的？其實不用天天戴也沒關係，有這想法我就很開心了。」
感到口袋內紗夏更用力握緊自己的手，子瑜也用相同的力道回握，笑意終於突破倔強，浮現在臉龐上。
紗夏看來很開心。
做到了！
「嗯。」
突然原本僅有地磚的視線範圍內，紗夏的臉突然出現，正張著雙好奇大眼微笑看著自己，子瑜趕忙別過頭，臉龐又開始升溫。
「哈哈哈哈，子子真的好容易害羞。」
子瑜想不出如何反駁以維持住她的氣勢，只好邁開步伐繼續往前。
「子子還沒說我們要去哪呢。我們下一站是哪？」
「不告訴妳。」
「啊～這樣很讓人在意耶！可惡，不過，嘿嘿嘿，我可以自己猜！」
不回應紗夏的自言自語，子瑜踏上腳踏車，帶著紗夏穿梭在這城市的街道。
感到紗夏更加黏著自己，手還緊摟著自己的腰，上半身時不時依倒在她背上，子瑜原本以為這已經夠刺激，並為自己不再動不動緊張感到成長的愉悅，紗夏卻突然雙手伸入她的外套口袋，在她腰上捏了幾下。
在爆笑與龍頭失控間，子瑜選擇了停下。
「不可以捏我的肚子！」
「子子的腹肌好漂亮。」
「紗夏醬！」
「哈哈哈哈哈哈，子子真的好可愛，真的很好摸……不過以後還可以摸，對吧？那、那我只好先忍痛割愛了，暫時不摸腹肌我也沒關係的。還是說，子子又害羞了？」
子瑜抿嘴別開臉，不去看紗夏此刻討好卻頑皮的神情。
「不能捏，很危險。」
不回答紗夏的問題，子瑜臉龐通紅地踩起腳踏車，繼續往高中方向前進。
「子子真的好可愛…怎麼辦，太可愛了！好想帶回家！」
紗夏趁著路上沒人，突然仰天大喊，子瑜這下連轉頭都不敢了，熱氣蔓延至耳根，低頭繼續往前騎，只想要趕快抵達目的地，立刻遠離這害她這樣丟臉的人。
「啊，原來是學校嗎？」
子瑜將腳踏車停在校外巷子內，特意跟紗夏離著兩步遠的距離走往校園，只是當紗夏跑到她身旁牽起她的手，子瑜也沒反抗，只是抿嘴忍下那差點又要露出的笑容。
「沒想到畢業後才一星期，我又回來了呢。啊，子子不進去校舍嗎？」
子瑜搖頭，牽著紗夏繞過校舍，經過兩人重遇的花圃，走到校舍後方的弓道部，用鑰匙打開練習室的門。
裏頭一片寂靜。
「又是只有子子來的一天。看來今天是我們包場。」
子瑜看向紗夏，見到紗夏的調皮神色，也心情很好地點頭眨眼：「只有我們！其他人今天不會來。」
「那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了！我想想看，我一直很想在這裡吼吼看。子子明明射箭的姿勢超帥！不能尖叫真的是太過分了！子子今天是來練習的嗎？我可以當作今天是子子特意射箭給我看的一天嗎？」
被紗夏的稱讚弄得臉龐發燙，子瑜抿唇看向紗夏，點點頭，見紗夏站在玄關陰影中笑盈盈看著自己，眼眸若深海般深邃，子瑜突然感到心臟被人緊緊抓住，心跳也莫名加速，趕忙丟下一句「妳在這邊等我」就衝入道具室。
那瞬間的紗夏，子瑜感到異常危險。
對自己的心臟很危險。
想起之前她在演示拉弓姿勢時，紗夏撫摸自己背部同時，透過鏡子所展現的露骨眼神，子瑜內心搔癢燥熱，強迫自己在道具室內冷靜下來，換上弓道服、拿起裝備，回到道場的射箭區，見到紗夏已經跪坐在後方看台，雙手放在膝蓋上，等待著自己的出現時，稍微鬆口氣。
紗夏恢復正常了。
「子子，好漂亮！神射手！」
子瑜笑出聲，鼓起勇氣厚臉皮地對紗夏送出個愛心手勢後趕忙往前方標靶位置看去，聽到身後紗夏的驚呼聲，子瑜嘴角再度上揚，笑容始終無法降下。
是以前那個調皮的紗夏。
開心又調皮的紗夏。
子瑜看著手上那陪自己征戰高中生涯的三指弽（弓道手套），默默陪伴自己多年的戰友，想到即將到來的離別，內心還是充滿不捨，不自覺看著許久，從那些磨破的凹洞、擦傷與多年擠壓所產生的皺褶，都是高中這兩年多的記憶，一箭一箭練習所留下的。
這段高中生活，幾乎是由弓道與紗夏所組成，此時就要告一段落了。
不捨地輕撫手套，感受那上面一道道劃痕與皺褶，半晌子瑜才穩定心情，抬頭看著前方箭靶，穩定呼吸與站姿後拉弓，確定左手與右手宛若是一把穩定的彈簧，不隨便亂搖，視線與重心固定後，才射出手中的箭。
箭矢命中箭靶外圍。
「沒關係的！子子很久沒練習，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加油！」
子瑜從弓箭袋中取出新的箭矢，回想剛才的她的準心與偏移的結果，再次拉弓。
「可以的！子子要相信自己！」
湧入心房的安心與自信讓她的世界被溫暖照亮，子瑜重新瞄準，確定拉弓的手即使隔著手套還是能準確掌握箭矢尾端，一切還是那樣平衡與穩定，才放開手。
破空的箭矢射中靶心邊緣。
「射到…是靶心了嗎？」
「還沒，差一點。」子瑜再次取出箭矢，調整後拉弓射出。
只是接下來幾次，也都只射中靶心外圈，並沒有正中那紅心，隨著弓箭用完，子瑜嘆口氣，往前走去箭靶處將箭矢取回，回程時見到紗夏依舊跪坐看著她，雙眼閃閃發亮看著自己。
「子子還是一樣帥氣呢！一定可以射中的！」
子瑜內心溫暖，看著手中的弓箭袋，點點頭。
紗夏說過她射箭的樣子很帥氣。子瑜想起這件事，原本猶豫的心又更堅定了些。
「紗夏醬，會不會無聊？」
「不會喔，能坐在這邊欣賞子子，不會無聊。」
子瑜點點頭，再度恢復射箭時的站姿，注視前方，繼續練習射箭。
從白晝練習至天色轉橘，子瑜趕忙整理裝備，將箭靶上弓箭取回，也順便將靶紙收起。
靶紙上滿是坑洞，全是子瑜今天射箭的戰果，將靶紙收好，回到道具室換回日常服裝，才回到紗夏身旁，將與剛才使用的弽與靶紙一起交給紗夏。
「這個想請紗夏醬替我保管？」
「什麼？」
「我也要升上三年級，弓道部已經交接給新的二年級了，未來要即使還會跟著弓道部去比賽，我也已經不是主力，所以我想把兩年來努力練習的結果給紗夏保管。」
「子子未來不繼續射箭嗎？」
「我想重新去思考弓道對我來說是什麼，我喜歡弓道，但不知道這能不能成為未來方向。」
「這很好，子子可以好好思考，無論子子想去哪，我都會等妳。」
「嗯。」
「可是畢業前子子還是弓道部的吧？弽給我的話，子子不就要新買一個？」
子瑜搖頭：「之後我主要會協助教學，會不會上場還要看狀況。如果有需要，我會先用部裡的，等確定想繼續射箭，朝專業的方向前進，會再去找紗夏醬把這個拿回來。」
「欸？」
「我想請紗夏醬替我保管。這個是我用自己的零用錢買的，我第一個弽。靶紙的話，記錄著我練習的進度，之後繼續射箭時，我想從這張紙上的成果繼續往前邁進。」
「不是，為什麼要給我？子子留著就好，也不用來找我拿。我不會射箭。」
「沒關係，放著就好，我們通常……只會用自己的弽，我只有這個弽，所以想請紗夏幫我保留。」
「確定？」
「嗯，我會再去找紗夏拿。」
「子子未來會繼續學弓道嗎？」
「嗯，所以只要我繼續學習弓道，那我一定會去找紗夏醬的。」
紗夏困惑看著懷中的弽，視線在子瑜臉龐與弽之間來回移動。
子瑜越來越擔心她想表達的意思，紗夏根本沒接收到，心臟緊張地飛快跳著。
「我想請紗夏幫我保管，如果我想去體大，一定還會去找紗夏醬，把這個拿回來的。」
紗夏看向子瑜。
「那如果不去體大呢？」
「可能...會努力看看T大。」
「所以子子的意思是，未來一定會來找我嗎？」
「嗯。」
紗夏笑出聲，低頭看著她懷中的弽。
「這是陪伴子子的好朋友呢，那我就把它帶走囉？」
「嗯。」
「那，子子要跟妳的好朋友告別了嗎？」
看著紗夏帶著詢問的微笑，子瑜突然那股熟悉的悶澀軟黏情緒又湧上，熱烈地在胸口翻攪，淚水雖然沒有湧入眼眶，但這股情緒不斷加熱蔓延，伸手輕撫紗夏的頭。
「我一定會去找妳的。」
注意到紗夏低下頭站在原地的姿勢有些僵硬，子瑜疑惑收手，想彎腰觀察紗夏的表情，手卻突然被握住。
「子子不去買新的弽嗎？」
「不會，現在的是最好的。」
「真的會來？」
「嗯。」
「真的很狡猾呢。」
子瑜不確定自己怎麼又被罵了，低頭想看看紗夏的表情，卻突然被紗夏牽著手走回放滿裝備的道具室內，紗夏放下懷中的弽，關上門，用雙臂將子瑜困在門板與她之間。
在僅有的小窗戶所透進來的光線下，室內昏暗，子瑜卻還是能清楚看見紗夏眼神中的烈焰。
「子子，我後天就要搬家了，今天開始可以住我家嗎？」
「可以。」
「說好了喔。」
「嗯。」
「子子會來東京，對吧？」
「一定會去的，我會去找妳。南前輩與桃前輩都已經先搬過去了，後天的話，來得及趕上開學嗎？」
「沒關係，不急的。」
「紗夏醬去東京後，會去哪裡玩嗎？」
「肯定會，另外我想賺錢，想功課好一點，想...想賺多一點錢，我們未來就可以一起住了。」
「真的嗎？」
「嗯。子子期待嗎？」
「期待。」
「哼哼哼哼，好，那我會努力的。」紗夏說著更加緊抱子瑜的腰：「那子子呢？高中第三年有什麼目標嗎？或者到東京後有什麼想做的？」
子瑜沉默，搖搖頭，將臉埋入紗夏的頸窩中，這溫度與氣味，使人安心又眷戀，不想離開。
「我只想去東京，其他的話，我還沒想到。」子瑜說著，感到紗夏貼近自己的體溫，撒嬌般蹭了蹭紗夏的鬢角：「但是紗夏醬說的，我覺得很棒。」
紗夏輕輕笑了。
「子子。」
「嗯。」
「我也有一樣的想法喔。所以，子子也趕快找到想努力的方向吧。」
感到紗夏輕輕將自己推離，子瑜站正看著紗夏，見到對方在黑暗中依然閃耀光芒的雙眼，其中蘊含著力量、野心與熱情，子瑜忍不住看到癡迷。
閃閃發亮。
這就是紗夏。
渾身閃耀著邁向前方的光芒。
感到紗夏伸手輕揉自己的臉頰，子瑜笑出聲，雙手覆在紗夏的手上，而紗夏也笑出聲。
溫柔、纖細、可愛，卻又強大閃耀。
所以，我想一直陪著妳。
「不過子子以前去名古屋之後，就常常不回我訊息呢，還是有點難過。」
摟著紗夏的腰，子瑜讓紗夏靠在自己身上，感到紗夏在她肩旁輕聲說著她的委屈，心裡感到內疚。
「就...回訊息很累……我之後會回的。」
「如果每天睡醒都給我傳一張睡醒的照片，我就原諒子子。」
「欸？」
「我想每天看到妳，可以嗎？」
子瑜感到紗夏在無聲笑著，大概很興奮。
「啊…好。自拍嗎？」
「如果是每天早上一張，睡前也來一張的話，就更好了。」
「欸？可是我不常自拍。」
「沒關係，是子子就好。啊，對、對！等等我們回去可以練習！早上一張，晚上一張。」
子瑜稍微用力，紗夏就分開，在黑夜中笑意盈盈注視著子瑜，眼裡都是溫柔。
「這麼多嗎？」
「我想看著子子的照片入睡，而且早上有子子的照片叫我起床，這樣不是每天都可以很期待嗎？我也不用什麼特別的照片，子子想給我看什麼都可以，哇！這樣每天都好有驚喜感！」
見紗夏滿眼星光敘述著，子瑜對於紗夏又突然興奮起來感到可愛，忍不住露出笑容。
「拍天花板可以嗎？」
「可以呀，如果是子子起床第一眼看到天花板，很有感觸才傳給我的話，這樣可以，不然的話，我會很難過。明明我這麼想子子。或者我也會傳照片給子子，這樣子子也會有活力吧？」
子瑜想像了一下，一早起床就看到紗夏躺在床上的照片，或是吃早餐的模樣，開心笑出聲。
「這麼開心？子子也喜歡吧？那我們回家後，先趕快去練習。」
子瑜點頭，再度被紗夏抱住她，又笑了。
突然非常期待搬家之後的日子了。
光是想像紗夏早上起床，就開始思考要傳什麼照片給自己，那畫面就令子瑜感到溫暖與開心。
「紗夏醬。」
「嗯？」
「我餓了。」
「好，我們回家吧！我問媽媽今天晚餐吃什麼。子子想吃什麼？」
「都可以。」
「如果子子有想吃什麼其他的，我們再一起去買。」
子瑜換下道服，兩人牽著手前往腳踏車棚，踏上回家的道路。
「紗夏醬。」
「嗯？」
「一定要等我喔。」
紗夏笑了。
在黃昏的照耀下，子瑜覺得這笑容特別溫暖耀眼，紗夏的臉頰似乎也泛著開心的暈紅。
像一隻開心的赤柴。
我會一直陪著妳，所以別回頭，別顧慮，別擔心周圍的閒言碎語，放心往前奔跑吧。
我會追上去的。
後記：
看完這篇有沒有一種媳婦熬成婆，苦盡甘來的感覺呢？就...我覺得子子談戀愛的話會變成這種有苦說不出的心態，尤其這篇她對柴柴高度喜歡，又下意識有些依戀，才這麼被動又過度付出。這心態其實滿危險的，還好柴柴是隻溫柔克制的好柴。
青梅竹馬超香～這篇的動機就是這點，希望有香到大家，有的話請跟我一起多多深呼吸～
之後沒什麼特別想寫的主題，應該會回去趕哈利波特系列，呵呵，但速度應該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了，能寫文的時間減少...
我也好想玩《霍格華茲的傳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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